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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船的纤绳可以荡悠悠吗?
发布人:重庆考古  2020-08-07

 “妹妹你坐船头,哥哥在岸上走,恩恩爱爱纤绳荡悠悠……”一首《纤夫的爱》,唱遍了大江南北。

歌中的“纤绳”应该是“纤藤”,当然也可以喊成“牵藤”,牵引之藤。“绳”与“藤”在川江木船上有很大的区别。绳,称缆绳、绹绳或棕绳,材料为棕丝或苎麻,用手工或手工具先搓绞成一根一根的细绳,再合编成粗绳。绳的质地柔韧,耐磨损,但成本比较贵,沾水后笨重,主要在靠岸时拴船和升降布条用。

 

小划子上的纤藤 选自亚东印画辑

 

纤藤用十多根竹篾条花编而成,不吸水,沾水后很快就沥干了,不然几百米长,那重量可想而知。它一般长百丈(约三百米),甚至更长,故俗称“百丈”。每只船大多备有大中小三根纤藤,大的为楠竹或斑竹篾条编织,称坐藤,重载船过激流大滩时使用;中号用斑竹或慈竹篾条编成,称二行,过一般险滩时使用;小者用慈竹或水竹篾条做成,称飞子,船只空载或过缓流时使用。大中小纤藤是相对的,揽载船(短航船)可用小船的坐藤做二行,也可用大型船的二行做坐藤。跑长途的打广船纤藤在岩石上磨擦严重,只能用一趟水(往还)。

纤藤暴晒后容易脆断,夏天不用时经常要用水淋。新买来的纤藤,用前用烟火熏,熏得黄黄的出油。旧时,西陵峡一带的铺子,都用石灰水浸泡着纤藤出售,而支流澎溪河的纤藤在编织前,篾条卷成一圈一圈地先用水煮。这些办法都是为了增强纤藤的韧性。

 

二十世纪三十年代川江上拉纤的桡胡子 (英)唐纳德·曼尼 摄

 

有读者不解:“纤藤那么粗糙,不勒肩吗?”

其实纤藤并不直接套在桡胡子的肩上,套的是一个布套子,称褡裢,它在川江及支流上还有很多名字:搭布、搭袢、褡背、褡帕、褡索、连肩、拉帕、扯扯等。褡裢用一条白粗布做成,叫纤袋或串带,两头连着一根两三米长的麻绳,名八股绳。八股绳的另一头打有疙瘩或绑着一节小木棍,后来是一块有洞的小铁块,称钻钱。谭四娃儿说,解放后铜壳子(铜元)没得用了,我们钻个洞当钻钱用。钻钱在纤藤上打活结,拉纤时,越用力,活结越紧,不会松脱。

 

脚蹬石头手扒沙的拉纤船工

 

不仅歌里唱的“绳”与“藤”不一样,而且更不能“荡悠悠”。

拉纤时,桡胡子们匍匐在地,手脚并用,倾尽全力,艰难前行。旁边的号子工一手打着撑花(伞),一手摇着油纸扇,逍遥地喊着号子。为防备有桡胡子偷懒,号子工会突然跳到纤藤上跳几下,如果有桡胡子踩假水(装样子),立马摔个仰八叉。这一招的行话叫踩榨或上榨。

想想,这能“纤绳荡悠悠”吗?

清代后期,有位英国商人第一次来川江,搭乘的木船过三峡泄滩时,遇到了激流,船头突然横向江心,并向下游冲去。岸上拉纤的桡胡子被拉倒,有两个没来得及松开褡裢,被拖过岩石,摔倒在江边的乱石堆上,一死一重伤。幸运的是,江面这时刮起了上风,船上的桡胡子迅速拉起布条,船速慢下来,奋力划到岸边,才没被冲到下游撞石而毁。

有一位姓罗的老桡胡子,年轻时在支流乌江拉船。有一次,船在滩口被激流冲打横,突然像一匹狂奔的烈马,拖着纤藤上的几十个桡胡子冲向下游,谁都没来得及扔掉褡裢,纷纷从高高的纤道上被拖下来,摔在乱石堆中。罗老桡胡子幸好滚在一小块平地上,只觉得眼睛直往外鼓,心口十分难受,好一阵子才缓过气来。他抬头一看,有的碰得头破血流,有的脑浆迸裂,还有的被撞伤后又拖进江里淹死了。惨叫呻吟声一片,那情景惨不忍睹。

 

准备过滩的木船,船头挂着一圈一圈的纤藤。1946年生活周刊记者凯塞尔 摄

 

船被激流冲打横的情形在行船术语中称“打张”,为桡胡子拉纤“四怕”之一。另三怕是:断藤——轻者跌伤,重则丧命;抬挽——挪开岩石卡住的纤藤时被弹伤;钻船——船钻入江中翻沉,桡胡子性命难逃。
 

川江上有一处地名,给我留下很深的记忆。奉节与云阳交界处的北岸,沿江有一条长长的溜石皮(光石板)坡,江中有险滩,桡胡子拉纤爬过石板坡,常累得精疲力竭,曾有人被累死。后来石板坡被称作拖板,滩叫拖板滩。这个地名见证了桡胡子的血与泪。

 

秭归青滩拉纤,一艘木船往往要几十甚至上百名滩夫才能拉上滩。1946年美国生活周刊记者凯塞尔 摄

 

听了这些故事,你还觉得“纤绳荡悠悠”么? 

支流神农溪的“豌豆角”木船很小,一般只需一两个桡胡子,也常常是夫妻两人走船。曾经的老桡胡子说,过去上水拉船时,我佑客跟在一起,一遇到拉不动的时候,就下船帮我推,搭一把力,不会只看着我拉船,“妹妹坐船头”的恩爱,和我们桡胡子无关。以前川江上走船,特别忌讳女人上船头,“妹妹坐船头”更是不可能的事。

川江上的忌讳多。现在舞台上表演川江号子时,为渲染气氛,表演者首先要来一句高亢的吼声:“开——船——啰——!”殊不知“开船”就是一个忌语,有破船之意,桡胡子们平时都说开头、亮船,或叫退挡。旧时木船开头时,根本不喊什么“开船”“开头”,直接就是一阵退挡号子:“喂呀吆哦荷吆嘿哟哦!”众人合声应答:“哦吔吔吔吔!” 

川江轮船航行没有号子可喊,在码头上,它的高音喇叭催促旅客也是高呼:“赶快点!马上开头了!”

走船有忌讳,艺术再现也有忌讳——硬伤——文学作品中的一种常识性错误。

 

作者:陶   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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