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世界杯结束了，本来应该趁热打铁的“看球三部曲”最后一篇却迟迟没有动笔，繁忙的工作让计划一拖再拖，直到翻过2022年，在贵阳北站回渝的火车上才有片刻闲暇完成这一篇。

2006年世界杯后的第二年，三峡考古工作已经基本结束。从2008年开始，我的大部分时间转移到三峡以外的基本建设考古和三峡考古资料的整理工作中，主持了不少考古项目，主要是以带新人为主，自己从头蹲到尾的工地并不多。回忆起来比较有意思的，还要说是北部新区蹇氏家族墓地的考古调查和试掘了。记忆中，2008年的大竹林镇还是一片待开发区，从现在6号线大竹林站附近开始就基本没有大马路，我带着几个年轻队员需要徒步一两公里，翻山过河，才能看到跳墩河右岸半山腰上耸立着的神道碑，碑身连带赑屃座将近4米高，十分显眼。彼时我已做了十年考古，成天研究的都是“商周秦汉”，猛然见到如此尺寸规模的明碑，且又知道这是明代重庆第一高官的碑，不由对其人其事产生了想要了解的兴趣，就此与蹇义结缘，陆陆续续地看了些明代文献，写了些关于蹇义的文章，或许下一个十年可以做些从考古材料上辨析地方史的研究。

 

2008年蹇义墓调查

 

2009年是我人生的一次重大转折。彼时单位已成立十年、独立运行也有三年，可几个党员却是“离线”状态......这一年，上级决定在重庆市文物考古所（现重庆市文物考古研究院）成立基层党组织，考虑到单位人员结构和工作性质的特殊性，单位领导希望由熟悉单位情况且有专业技术背景的党员来负责这方面工作，时年34岁的我算起来竟是党龄最长、年龄最老的“老”党员......于是，在上级党组织的领导下，只是考古队副队长的我硬着头皮牵头组建了单位的基层党支部。猛地要我从业务人员的思维和工作模式切换到党务人员的思维模式，着实有些难，好在有文化局（现重庆市文化和旅游发展委员会）机关党委张书记、组织处李处长等领导的频频指导，单位领导的无私支持，以及被我拉来“打配合”的两个重庆妹儿的勇于任事，我们“三个臭皮匠”一点点想办法，做好党支部的组建工作。

从2009年到2010年，我们三个党建“小白”陷入了忙碌的初创工作中。需要逐个攻破的问题确实不少，第一件事就是寻找队伍，把“离线”的11名单位党员的组织关系从原学校、户籍所在、各地人才市场转入支部，解决了3名准备已久的预备党员转正问题，发展新党员，吸纳新力量，持续扩大队伍，不断为党组织输送新鲜血液。

 

合作向前

 

2010年5月，单位迁入现在的办公大楼，办公面积扩充了十倍，增加了几个新部门及几十个新员工，在发展的快车道上“一脚油门”，开启新一轮加速。彼时，我刚刚上升到单位管理层，却已察觉到单位在扩张后的凝聚力问题。从当初仅有背景相似的各个考古队员，到考古、其他业务、行政后勤“三分天下”，初来乍到的年轻人对单位的归属感并不强。如何让他们尽快熟悉起来，提高对单位认同感和对同事“并肩作战”的友情，并将其延伸到工作中，更好地推动工作的开展，是那时我认为单位需要面对的首要问题，也是我选择开展党建工作的切入点。

搬入新办公大楼没多久，院长就张罗着在阁楼上布置“球迷吧”，我这才发现原来考古队以外的几个部门竟有这么多的球迷。原先在大学是系足球队的院长，以及上一篇友情露面的刘队都是资深球迷，他俩振臂一呼，球迷影从，这群“球友”大都是刚到单位建筑所的年轻人。大家很快组织起来，热情地讨论着如何布置场地、购买解馋的各种物资，准备迎接2010年南非世界杯的到来。

 

氛围十足的球迷吧

 

6月11日，我早早吃完晚饭，向妻子请好“假”，赶着最后一班公交车直奔单位。“球迷吧”内气氛火热，刘队长慷慨解囊赞助了“球迷伴侣（啤酒）”，院长支援了花生、瓜子，而我……打着空手就来了。物资、球友全员到位，只等开幕式一刻。接下来的一个月里，“球迷吧”人来人往，在每个有球赛的夜晚，除了院长家距离单位直线距离20米（隔一条支马路）可以回家睡觉，我们两个有独立办公室的“老板凳（重庆话，指老资格、老同志）”可以睡办公室沙发，剩下的年轻崽儿只能是拼桌凑椅的对付一下。刚装修好的办公楼味道不小，此时又是夏季，枇杷山上的蚊子也开始猖獗，即便这样，大家看球的热情仍然高涨。毕竟“知己难寻”，一起看球的吸引力还是远远超过在家独自看球的。每场小组赛“球迷吧”都坐满了人，不久前刚刚过世的苏姐（时任院长的夫人）那时也会常常过来与我们一起看球聊天，当时我很是羡慕这种两口子一起看球的幸福，孰料热情随和的苏姐十二年后竟沉疴不起！

萝卜白菜各有所爱，在小组赛还和谐的兄弟们很快就在淘汰赛阶段开始各种“抵黄”（重庆话，相互指责），大部分人喜欢的是技术一流的西班牙队和荷兰队，而我独爱意志流的德国队。2008年在欧洲杯异军突起的西班牙队成了本届夺冠的大热门，虽然在小组首场告负，但是凭借着“小白”伊涅斯塔和“葫芦娃”比利亚的精彩表现，一路过关斩将，杀入决赛。如果不是他们喜欢踢着乏味的、有着拖延时间嫌疑的Tiki—Taka（以精准短传为基础的极致控球战术），可能我也会粉西班牙。放弃了华丽传统的荷兰队展现出来的是坚韧不拔的意志和团结的精神，这是历代荷兰队少有的，如果不是决赛伊涅斯塔的绝杀，荷兰的足球传统或将重塑。德国队在这届世界杯上已经开始走技术流，刚刚在拜仁崛起的托马斯·穆勒带领德国队掀起进球风暴，却倒在了半决赛，令我差点儿弃看决赛！虽然我德输球，但斩获金靴的穆勒还是让我无比期待新一代神锋崛起。决赛在两支从未夺冠的球队之间展开，虽然是有着艺术传统的两支球队，但踢得却是毫不艺术，“恶汉德容脚踹阿隆索胸部”是这场比赛的名场面，奉行传控打法的西班牙队没有奉献出伟大的进攻数据，靠着圣卡西的超神发挥成了世界杯历史上进球最少的冠军。

 

据说是意大利弄回来的大力神杯复制品

 

不过，这届世界杯最火的明星不是因为门线后扑球引发了FIFA采用门线技术的诺伊尔，也不是阿根廷新老球王交班失败的“马主帅”（马拉多纳）和“霉球王”（梅西），更不是失去了前场3R和后场双卡的巴西最后一位巨星卡卡。而是“章鱼哥”保罗，8场预测全部命中，让球迷赌徒齐扼腕！然而最让我动容的还是苏亚雷斯，1/4决赛对阵加纳，比赛进行到第120分钟的时候，苏亚雷斯在球门位置上用手挡出了加纳的必进球，这样的故意行为他付出一张红牌的代价，却留给了乌拉圭最后一丝生机，这样的举动未必拯救了乌拉圭队，或许只是把死亡时间向后推迟了几分钟而已。却为乌拉圭队保留了一丝希望，尽管这丝希望十分渺茫……他的队友们没有辜负他的牺牲，在这届世界杯上获得了第四名，这是1970年以后乌拉圭再次取得这么高的名次。此后的苏亚雷斯或许是最佳9号或许是咬人怪兽，但我一直敬佩他那颗永不服输的勇气之心，或许他永不能成为球王，但我认为他值得“苏神”的称号。

 

梅西错失世界杯（来源于网络）

 

同事们三两围坐，夹杂着“呜呜祖啦”的噪音竟渲染出其乐融融的氛围，这给了我一些工作灵感。或许是“呜呜祖啦”的噪音放大了我们彼此交流的音量，形同吵架，让大家习惯了对着“老板凳”们大声说话，职务、资历上的差异随着一场场比赛渐渐淡化。人在看球却不忘思考，体育运动或许是个凝心聚力，构建单位和谐友爱工作氛围的好帮手？

2011年，支部积极策划、组建了篮球队和足球队，参加“考古杯”首届全民健身运动会，成绩斐然。2012年策划的“每天运动一小时，健康生活一辈子”系列健身主题活动成了当年最受员工欢迎的项目，午休时间或上场参与，或场边加油，在锻炼身体之余有效地促进了单位的和谐氛围。2013年更是策划第一届“考古杯”运动邀请赛，邀请7家友邻单位开展足球、篮球、羽毛球团体三项赛事，18场比赛参与达400余人次。2014年、2015年先后参加市总工会羽毛球赛、重庆马拉松、文化系统运动会等体育活动。几年间，三支球队活动频繁，在系统内外都拥有了不少的关注度。队员们在工作之余训练、比赛、娱乐，院长、中干带头参与，一时间单位气氛无比和谐，这一阶段单位事业蒸蒸日上与之不无关系。

 

重庆考古足球队而不是重庆考古院足球队的证据

 

篮足双能的篮球队长

 

虽然拥有一米八八“空霸”的篮球队外战成绩最好，但要论系统内外名声最响的还得是足球队，院长和刘队长两位大佬为人四海、交际广阔，发动“球迷吧”大部分成员加入，涌现出“枇杷山巴蒂”“卡洛斯刘”“C罗刘”等明星队员，队员们身强体健、满场飞奔。饶是如此热情，然而一场场踢下来，成绩却不尽如人意，队员们不可谓不努力，经常训练以提高技术，不时聚餐以加强默契，却仍是负多胜少。2013年的文化系统运动会，急了眼的刘队长甚至“偷摸”请了几个外援，还是没有改变命运的走向，倒在四强之外，着实令人不解。十年后，在《脱口秀大会》王建国的谐音梗洗脑下，我终于搞懂了原因：刘队长的排兵布阵有问题啊！自己“一刘（流）”满场飞奔就对了，偏偏又把麾下大、小刘拉来做主力，又邀请隔壁篮球队的“胖”刘队长守大门，硬生生搞了个了“四刘（流）阵容”，这咋能赢球呢？

 

除了长发其他都不像的枇杷山巴蒂

 

场上“四刘”（左一、左三、左四，还有球门柱上露出的那只手）

 

玩笑归玩笑，不过一场场体育活动的开展，着实让单位同事之间的友情值上涨不少，党支部的号召力也大大提升，虽然在单位发展过程中难免会有这样、那样的问题，但在支部组织的各项活动中已经结下友谊的各部门员工总能积极配合，共同解决，有效推动工作的完成。也使得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重庆市文化遗产研究院（现重庆市文物考古研究院）的工作氛围一直被系统内其他单位羡慕嫉妒。

虽然全世界都对自由散漫、空有一腔热情的巴西人能否办好2014年世界杯有所疑虑，毕竟连国际足联主席布拉特都说巴西是“在国际足联工作以来见到的最拖沓的国家”。但在单位事业发展似锦、体育运动方兴未艾的背景下，单位的球迷们依旧热情不减，拉起了参赛队国旗，制作了我们自己的世界杯海报，倒是展现出如同巴西人般的热情似火。

 

2014年世界杯自制海报

 

抱着大力神杯的灰胡子老爷爷（来源于网络）

 

这届世界杯对于我是十分有纪念意义的。我一直喜欢的德国队在我不喜欢的勒夫带领下踢出了进攻风暴，7场18球的进球数是自1954年以后最多的一次，“7:1”把巴西揍得满头包，创造了世界杯淘汰赛阶段的最大比分记录，克洛泽也成为世界杯史上进球最多的球员，穆勒、克罗斯等球员继续发挥神勇，格策在决赛绝杀阿根廷，又一次粉碎了霉球王的登基企图。看着德国队第四次捧杯，那一年我的心情有多兴奋，四年后我的心情也就有多凄凉。

那一年也是哀伤满地的世界杯。赛前吹嘘将在本土组成梦幻5重奏横扫世界杯的巴西队在半决赛被德国人捅破了泡沫，看呆了我们，也让看台上抱着大力神杯的灰胡子老爷爷眼含热泪。含泪挥别的英格兰传奇“双德” 迎来世界杯告别战，低头退场的皮尔洛或是此后一蹶不振的意大利的最后回忆，西班牙队的史上最佳射手比利亚坐在替补席上掩面痛哭。决赛后呆呆望着世界杯的梅西定格在相机中，成为永恒经典。

那一年还是场外新闻多过场内精彩的世界杯。一个“章鱼哥”保罗死了，另一个“乌贼刘”成为新的热点新闻。还有场外爱蹭热点的智利艳星、乱七八糟的场馆设施以及反世界杯的抗议者，都成了人们口中的谈资。

这一届世界杯在热情的桑巴舞曲中落幕，留下了赛后的一地鸡毛。我们的“球迷吧”也在此后盛极而衰。随着单位工作繁忙、队员们年龄增长，或恋爱或结婚或生子，以考古队员为主的篮球队早已解散，羽毛球队和足球队的活动也渐少，趋于停摆。工作环境也在每日变化，2016年，随着对于基层党组织和党员思想政治建设的要求越来越高，加强基层党组织建设的重要性迫在眉睫，我这个“半罐子水书记”重新回到副院长的岗位上，更多的将注意力转移到单位考古业务中。两年后的2018年世界杯，气氛就如同俄罗斯的天气一样温吞吞，“球迷吧”里，4年前的彩旗依旧、海报依旧，却没了气氛、少了友人，许多场比赛都无人观看。这一年的世界杯，让我这个“老”球迷感觉到了悲伤的滋味，或许是比赛的平淡，亦或其他，似乎没有了让我为之狂热的理由。

2022年又是世界杯年，被封控在家的日子里，窗外无雨，心中惶恐，世界杯仍为我所关注，却也是强打精神。蓦然回首，过往的世界杯记录都化为随笔，我想，这是我给自己的回忆。人生没有很多个四年，这场疫情改变了人们的生活也给我又带了来了一个人的世界杯，我的激情却已不再，能否在疫情后恢复既往？下一个四年能否又会怎样？且听且看吧。

图文：方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