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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元之际的梁山与赤牛城
发布人:重庆考古  2020-12-07

赤牛城遗址航拍全景

 

一、控扼岩险

梁平区位于四川盆地东部平行岭谷区,东邻万州,南接忠县、垫江,西连大竹,北倚达县、开江。梁平古称梁山。据《四川通志》记载:“(梁山)汉朐䏰县地,后为南浦县地。西魏置梁山县。隋属巴东郡。唐属万州。宋开宝三年置梁山军,属䕫州路,拨梁山县隶万州寻复故。元至元二十年改军为梁山州,县属州。明洪武七年废州为县。” 1952年,因县名与山东省梁山县同名,遂以境内有平坝而更名为梁平县(今梁平区)。

梁平境内分布有东山(南华山)、西山(明月山)和中山,均呈东北走向,平行排列,互不衔接。东、西两山之间,地势平坦而开阔。境内地势高出周邻,高滩河、波漩河、新盛河、普里河、汝溪河和黄金河等六条主要河流迂回于平坝浅丘之间,河床狭窄,分别流入万州、忠县、垫江、开江和达县。

 

赤牛城遗址三维地形图

 

这种“两山夹一槽”的自然景观以及六水外流的水文条件必然使古代梁山成为重要的出入四川的南北向通道。《舆地纪胜》卷一七九《梁山军》记载:“高都山,距军北一十五里。……高都驿路,乃天宝贡荔枝之路也。”据蓝勇先生考证,荔枝道起于涪州,北上乐温,经溶溪水河谷行至梁山驿、高都驿,再北上通州(达州)循下蒲江翻大巴山,又取洋水至西乡县,取子午道至长安。

除了是南北向的蜀道节点,古代梁山还是东西向的蜀道——小川北路的重要交通节点。“溯江入蜀者,至此(万州)即舍舟而徒,不两旬可至成都,行舟即须十旬。”从万州经梁平向西至成都用时不到20天时间,较水路朔江而上快了整整80天时间,大大节省了时间。而梁山是其中极为重要的一站。“自峡、归、夔、万,至于梁山,五郡间不知其几岭。梁山之蟠龙、峰门尤为高峻,然下岭即有平陆,吏卒皆相贺云。”

《舆地纪胜》引《续题名记》形容梁山县“控扼岩险,抚摩夔子之衿喉”,又引《图经》指梁山县“介夔梓之间,与万州为水陆表里要地”,充分说明了梁山县在川东地区的重要地理位置。但重要的交通地理优势也往往使梁山容易在战争动荡中被波及,成为攻守双方的必经要道。“淳化中,李顺叛蜀,命往夔、峡招捕,师次达州新宁县,调近州土兵掩杀贼徒三千余人于梁山。时雷有终领大军抵合州境上,贼众二万来拒。思德与尹元、裴庄等合击之,合州遂平。贼帅田奉正、苏荣据果州,思德因其遁而追捕之,斩首八百。果州既定,余贼保渠州,及走广安、梁山。乃分兵为二:抵广安、梁山者,思德领之;趣渠州者,元、庄领之。合力进讨,尽歼其党。”《绥寇纪略》卷十《盐亭诛》记载明末,“士奇之在重庆也,命其将赵荣贵扼梁山陆道,而英与鳞长守涪以扼江。”

 

二、嘉熙蜀难

端平三年(1236)八月,阔端以塔海为元帅,汪世显为先锋,率大军大举入蜀。十月,成都破陷,四川制置使兼知成都府丁黼战死。蒙古军继又分兵四出,深入各地抄掠。据《兴元行省瓜尔佳公神道碑》记载,蒙古军“凡四川府州数十残其七八”,并使全蜀“五十四州俱陷破,独夔州一路,及泸、果、合数州仅存。”这次入侵,使得西蜀满目疮痍,残破不堪,人口锐减,生者逃亡川东、黔贵,社会动荡不安。广安市出土的《有宋徐令人墓记》记载了中奉大夫王其然之妻徐善龙卒于资州郡治之后,“端平丙申(1236),上有事于明堂,追封令人。时方多事,葬是以缓。”

嘉熙元年(1237)六月,塔海率部出凤州,取金州,沿大巴山小道,谋窥川东开、达二州,进逼瞿塘。《评事梁公之碑》记载其部下梁秉钧“丙申之冬,又破大安军,由剑阁入西蜀,威震四远,不劳血刃而定。次丁酉岁(1237),开、达、梁山、忠、万等州,远际瞿塘、夔府、巫山之界,所征无敌,所向无前,如人无人之境。得其地,乃提士卒凯歌而还。”《字溪集》卷十二《纪年录》也记载了:“嘉熙元年丁酉,公(阳枋)年五十一。蜀有罹难,公与弟全父、侄存子举家避地夜郎。”在破坏川西之后,蒙军开始抢掠川东,梁山也首次面临了战争的冲击。

 

三、筑城赤牛

由于西蜀残破,四川不得不仰给朝廷拨荆湖米饷师,以支撑蜀中政局。自此,四川政治、经济、军事中心东移,不得不依靠川东一带的贫困地区来支撑抗蒙(元)战争。

淳祐二年(1242),宋理宗任命余玠为四川安抚制置使兼知重庆府,主持四川防务。阳枋在给余玠的上书中,指出:“蜀自三关失险,内郡皆坦夷之地未易驻足,今之可以御敌而蔽东南者一渝城尔。盖渝城非特险固可守,而控两江之会、漕三川之粟,诚为便利。今宜以重兵镇渝,别选忠勇之将一守合、一守泸、一守梁山,坚城完壁为渝藩蔽。”可见梁山是当时抵御北方来敌,避免蒙军沿溶溪和荔枝道快速攻入重庆腹地的重要屏障。

余玠治蜀后采纳了播州冉琎、冉璞兄弟的建议,在前人筑城的基础上,在水陆要冲筑山城20座,建立起梯次防御的山城防御体系。“凡地险势胜,尽起而筑之,大获、大梁、运山、梁山、钓鱼,峙莫逾之势于前;古渝、凌云、神臂、天生、白帝,隆不拔之基于后,雪雉摩云,银甍矗日,军得守而战,民安业而耕,士有处而学。”那么,梁山所筑山城又在哪里呢?

《读史方舆纪要》卷六十九《四川四》记载:“牛头寨,在县西二十里赤牛山上,亦名赤牛城。宋淳祐二年筑。周三百六十步,敌楼百四十三座,四隅有门,盖戌守之处。”

《梁山县志》记载赤牛山“治西二十里,土名牛头寨,葢戌守之地。南北横贯二十余里长。邑水自东南来往西流,为邑之水口眠地,捍门华表。”

 

赤牛城遗址(牛头寨)位置图(梁山县舆图-同治版《梁山县志》)

 

2019~2020年,重庆市文化遗产研究院联合重庆师范大学西南考古与文物研究中心对梁平区第三次文物普查中发现的牛头寨遗址开展了相关田野考古工作,发现了城墙、城门、水池、水井、建筑基址、道路、石碓等遗迹,出土了建筑构件、瓷器、造像等一批遗物,遗存时代涉及南宋、明、清等各历史时期,证明了文献中记载的牛头寨即为南宋末年所建赤牛城原址。

 

赤牛城遗址数字高程模型

 

赤牛城遗址已探明遗迹分布图

 

赤牛城城垣分内、外两重。内城城垣总长度3800米,城墙内面积近20万平方米。内城环绕赤牛山顶部而筑,多以崖为城,少量垒砌条石,城墙防御重点多在冲沟垭口处,以条石垒砌石墙、城门,有多次修补的痕迹。外城又分东、西两部分,东外城城垣围合较为明确,其南城墙西接谭家包段内城墙,延坡蜿蜒而下,长约110米;北城墙西接牛颈子段城墙,延坡蜿蜒而下,长约60米;东城墙仅残余南北两端。东外城围合面积约6万平方米。西外城仅发现零星数段石墙及城门址1座。西外城城墙被毁严重,城垣未见围合。东、西外城发现的城墙时代皆为宋代。

 

赤牛城遗址牛颈子段西城墙

 

赤牛城遗址“余朝门”城门

 

发现并确认城门八座,其中七座为内城城门,依次为赶场门、关子门、蛇口门、余朝门、后寨门、内城门、前寨门,结构保存较好的有赶场门、关子门及前寨门三门,其余皆毁。其中,赶场门外发现有“嘉庆八年”题记,前寨门内发现有“赤牛山  ……嘉庆二十五年”题记,后寨门外发现有“同治二年”题记,但除纪年外,余文皆毁。

 

赤牛城遗址东外城远景

 

赤牛城遗址东外城北城墙

 

建筑基址主要发现于赤牛城遗址内城北部,包括寺庙建筑及高台建筑,时代从宋代延续至清代。

 

寺庙建筑基址航拍

 

礌石(宋)

 

四、拱卫夔万

宋人所撰《御札问蜀中旱歉画一回奏》中指出“䕫路最为荒瘠,号为刀耕火种之地。虽遇丰岁,民间犹不免食草木根实,又非潼川府路之比。今岁旱歉,如䕫州,毎常米价止是钱引五道左右,今已是十道以上。内梁山军、广安军虽颇丰熟,又不通水路,止可瞻给本军。”和平年间尚且如此,何况战争时期。“川蜀之地,三分我有其二,所未附者巴江以下数十州而已,地削势弱,兵粮皆仰给东南,故死守以抗我师。”因此,单靠川东地区很难支撑抗蒙战争,必须依靠荆湖地区的米粮输入。“癸丑,以钱五百万命四川制司诣湖北籴运上峡入夔米五十万石。”同时,荆湖地区又依赖夔州所产食盐。因此川西残破后,夔州成为四川抗蒙战争的关键。而作为“控扼岩险,抚摩夔子之衿喉”的梁山军(县)地位也就越发显得重要了。

赤牛城的建立有利拱卫了万州与夔州,同时守住了西向入蜀道路的出口,使得来自荆湖地区的粮饷能相对于水路逆流而上更快地送抵嘉陵江中游的抗蒙前线。

“丁巳岁(1257),宪宗命(纽璘)将兵万人略地,自利州下白水,过大获山,出梁山军直抵夔门。戊午,还钓鱼山,引军欲会都元帅阿答胡等于成都。”

“(1259)诸王莫哥都复攻渠州礼义山,曳剌秃鲁雄攻巴州平梁山。”

“三年(1262),出开、达,战屡胜,擒知军范燮、统制魏兴、黄迪、陈子闰等。授文安开达忠万梁山等处招讨使。”同年,“(宋理宗)诏权知梁山军李鉴守城有功,带行合门宣赞舍人,就知梁山军。”可以看出,这一时期赤牛城防御方向主要来自北面,其防御体系也逐步完备,具备了成功抵御蒙军入侵的条件。

1263年,杨文安进筑虎啸城,以困大良,后全汝楫失大良平,两城遂为蒙军所得。蒙军时出攻梁山、忠、万、开、达,使宋“民不得耕,兵不得解甲而卧,每饷渠,竭数郡兵护送,死战两城之下始克入。”由于宋蒙战线逐渐东移,梁山面临了更多地战争冲击,这一时期赤牛城的防御方向兼有西面来敌。

1273年,襄阳、樊城为元军所占后,四川地区宋军防御形势急转直下。在如此不利的大环境下,梁山军民仍然凭借赤牛城的防御体系取得了重要的守城胜利。1275年,“文安寻遣其兄子应之,往招都胜、茂竹、广福三城,自将大军,以为声援,皆降之。秋七月,兵至乐胜城,宋将蒲济川降。进攻梁山,宋将袁世安坚守。文安焚其外城,梁山军恃忠胜军为固,力攻拔之,杀守将王智,擒部辖景福,围梁山四十日,世安随方备御,竟不降。”由于师老兵疲,加之宋军守将防备严整,随后元军进攻万州天生城、奉节白帝城皆无功而返。

1276年二月,宋廷“率百官拜表祥曦殿,诏谕郡县使降。”极大地摧毁了大宋境内的抵抗决心。六月,梁山军袁世安降。

 

参考文献:

(1)蓝勇:《四川古代交通路线史》,西南师范大学出版社,1989年。

(2)金生杨:《小川北路纪行文献述论》,《地方文化研究辑刊》(第六辑)。

(3)贾大全:《四川通史》卷四《五代两宋》,四川人民出版社,2010年。

(4)裴一璞:《宋元时期四川盐区市场的外销与内运》,《盐业史研究》2015年第1期。

(5)中国文物研究所、重庆市博物馆:《新中国出土墓志·重庆》,文物出版社,2002年。

(6)李修生:《全元文》,江苏古籍出版社,1999年。

(7)(宋)范成大:《吴船录》,《范成大笔记六种》,中华书局,2008年。

(8)(宋)范成大:《石湖居士诗集》,上海古籍出版社,2006年。

(9)(宋)阳枋:《字溪集》,《文渊阁四库全书》,台湾商务印书馆,1982年。

(10)(元)脱脱:《宋史》,中华书局,1985年。

(11)(明)宋濂:《元史》,中华书局,1976年。

 

           作者:汪伟  李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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