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壁上丹青 ——从甘肃被毁古墓谈起
发布人:重庆考古  2020-12-11

今年,10月19日,甘肃天水市一处疑似唐墓因道路施工遭到严重破坏,挖掘机司机发现古墓后逐级上报,但在未获得文物部门回复的情况下,擅自损毁墓葬,最终造成了令人痛惜的后果。

该事件曝光后,立即引起了社会的广泛关注和讨论,从网传视频中可以看到,当时墓室的主体结构已遭到了部分破坏,但墓壁上仍可见一名男性彩绘像和几列文字,依稀可辨“乾符四年”字样。考古工作者表示该墓可能为一唐代胡人墓。

 

图片来源:微博@新京报我们视频

当文物工作人员赶到现场时,该墓整体已被完全破坏,除了几块墓砖外别无他物,这让广大文物工作者和爱好者感到十分愤然和惋惜。虽然三名涉案人员已被刑拘,但被摧毁的珍贵古墓和历史信息已化为一堆黄土,成为永远无法得知的遗憾。

 

(一)

壁画,是以绘制、雕塑等手段在天然或人工壁面上制作的画,起着装饰、宣教、图腾的作用,又被称为“墙上的艺术”。

壁画是人类最古老的绘画形式之一,在史前原始社会时期,人类在洞壁上刻画各种图形以记事表情。世界上几乎所有辉煌的古文明遗迹都曾发现过壁画,它们不仅是令人叹服的艺术品,更是我们研究历史的形象材料。如今,仍有一些古壁画躲过了自然灾害和人为损毁,得以有幸保存至今。

目前世界上年代最早的壁画是法国西南部的拉斯科洞窟,距今约1.5万-1.7万年,共发现了600幅壁画。

 

法国拉斯科洞窟壁画(局部)

 

埃及埃尔涅弗法老墓壁画

 

希腊米诺斯文明壁画

 

玛雅文明壁画(墨西哥卡萨特拉遗址出土)

 

(二)

一般来说,在天然岩壁面上制作的壁画有一个专门的称谓——岩画,可能是壁画最早的表现形式。譬如我国的内蒙古阴山岩画、云南沧源岩画、广西花山岩画等,时代可追溯至新石器时代早期,是研究当地古代社会生活、思想意识的生动材料。在人工壁面上制作的壁画,则多装饰于建筑物和墓葬,可分成地上建筑壁画和地下墓室壁画两部分。

 

内蒙古阴山岩画

 

云南沧源岩画

广西花山岩画

 

我国是世界上壁画遗存最丰富的国家之一。辽宁牛河梁红山文化“女神庙”遗址出土了迄今我国最早的壁画,墙壁残块的表面仍可见用朱、白两色相间绘出的几何形勾连回字纹图案,距今已5000多年。

 

牛河梁女神庙壁画残片

两周时期,壁画创作尤盛。《孔子家语》中记载了孔子在看了东周明堂内有关古代贤君尧、舜,暴君桀等的壁画后的感触。诗人屈原的著作《天问》就是他在观看了楚先王庙堂的壁画后的有感而作。

遗憾的是,由于我国古代建筑绝大多数是土木结构,难以长久保存,建筑物内的壁画也随之消失。先秦时期的壁画遗物如今已十分罕见。河南殷墟的商代建筑遗址里曾出土过一块残长22、宽13、厚7厘米的白灰面墙皮,其上绘有红色花纹和黑圆点,颇有装饰趣味。1979年,陕西咸阳宫第三号宫殿遗址出土了成组的长卷轴式壁画,主要绘有车马图、仪仗图、建筑图、麦图以及植物、人物和几何图案等。

 

秦咸阳宫三号宫殿壁画(车马出行)

 

洛阳西汉卜千秋墓壁画

 

敦煌莫高窟第428窟(建于北周公元568-574年)

 

成语“画龙点睛”、诗圣杜甫的“何年顾虎头,满壁画瀛州”等就是当时对壁画的直接反映。据画史记载,隋唐时期有名的壁画家就有114人。

 

陕西乾县唐代永泰公主墓

 

陕西乾县唐代永泰公主墓《仕女图》

 

陕西乾县唐代懿德太子墓墓道

 

陕西乾县唐代懿德太子墓壁画《客使图》

 

宋代被认为是继汉、唐以后墓葬壁画发展的又一个高峰时期,已发现的壁画墓非常丰富,如果加上同时期曾与之并列的辽、金政权范围内的壁画墓,宋代壁画墓从数量上应远胜汉唐。

 

河南白沙宋墓壁画《散乐图》

 

河北张匡正辽墓墓室顶部《天象图》

 

山西永乐宫三清殿西壁元代壁画

 

 进入明清两代,壁画艺术走下衰落。因葬制和葬俗变化,社会风气移易,考古发现的壁画墓数量较之前代大幅减少,艺术水平也远不如前。壁画的题材内容和艺术表现倾向民俗化,常见家居宴饮和出行等生活题材,画手主要是地方民间工匠。

 

(三)

 

墓葬作为古人身后的栖身之处,是考古发掘中最重要的遗存之一。我国的墓室壁画已有2000多年历史,是古代壁画的重要一翼,其中大多数分布在北方各地。由于墓葬长期处于地下,微观环境相对稳定,对墓室内部的壁画保存起到了积极作用。

我国的南方地区主要指秦岭淮河一线以南的区域,除考古发现的局限性,由于气候潮湿多雨,不利于壁画的保存,南方地区历来少有壁画墓发现。迄今,重庆地区共发现了2座壁画墓,分别为2005年发现于巫山大庙的元代壁画墓和2008年永川凌阁堂明代壁画墓。重庆市文化遗产研究院分别对这2座墓进行了抢救性发掘。

墓室壁画属于一种特殊的土质类文物,为了珍贵的壁画能得到更好的保存,在墓葬清理工作完毕后,考古队员对两座墓的壁画进行了科学严谨的揭取、搬迁和保护工作。

1.巫山大庙的元代壁画墓

巫山大庙元代同穴异室夫妻合葬墓。墓内长约2.8米,墓壁厚40、券顶厚25厘米。左右室墓壁满绘壁画,总面积约30平方米。该墓壁画的题材内容丰富、立意高远,绘画技法娴熟,是重庆地区极为罕见的重要考古发现,文物价值极高。

左室壁画以花鸟为主题,近墓门处的左右两壁绘制男女供养人。由前往后共绘制3幅画,依次为:①牡丹彩蝶图;②凤求凰图,旁边有“缺月挂涑桐”的竖向题记;③骏马食草图。

 

《男供养人图》

 

《女供养人图》

 

《凤求凰图》

 

右壁由前往后也绘制了3幅画,以梅树和窗为间隔,顺序为:①牡丹蝴蝶图;②喜鹊登枝图;③边框有彩绘的窗和一树梅花。

 

《牡丹蝴蝶图》

 

后壁绘一攒尖顶翘角亭子,亭外绘有帷幔,亭内为两面坡顶的壁龛,龛周边绘制有花纹装饰、龛正中绘神位牌,牌顶为荷叶形顶。

 

墓室后壁

 

右室壁画以文人雅士为主题,左壁由前往后3幅画,依次为:①赏画图;②授业图;③横长方形窗,窗四周装饰有墨线。

 

《授业图》

 

右壁由前往后依次为:①双人对坐,一人弹琵琶,一人倾听,背景为高山飞瀑;②双人并坐于石块上,足下兰草芬芳,头顶蝴蝶翻飞;③文房用具图。

左右两室顶部均绘祥云图案。

 

大庙壁画墓发掘图

 

右室内景

 

2.永川凌阁堂明代壁画墓

该墓为长方形岩坑竖穴砖砌双层券顶单室墓,墓室内长2.8、宽1.4米,四周墙壁用单砖黏抹石灰错缝砌筑,墓壁表面抹有一层薄白石灰,其上绘制图案。边壁壁画由数幅单图组成,内容有玉女、侍从、瑞兽、花瓶、东仓、西库、三足乌、红日和后龛牌楼等。顶壁壁画以墨书粗体“福”字为核心,外环两周墨笔圆圈,圆圈外接八瓣变形莲花图案。底纹以墨绘卷草纹带组成的菱形藻井为界, 分为内外两圈,内圈装饰白叶红花的花枝纹,外圈装饰云纹。藻井东西两角各吊缀一圆形方孔钱,其上有宋体墨书铭文,东为“门户清秀”、西为“子孙贵贤”。

凌阁堂壁画的整体构图简洁、色彩鲜艳,内容题材在全国同时期中也十分罕见,人物描绘尤为传神。壁画中譬如瓶、注、莲瓣纹、东仓西库等元素,折射出始于唐代的儒释道三教合流发展至明代的兴盛和世俗化,以及与民间信仰产生交融后对丧葬习俗潜移默化的影响。各幅图相互独立又形成联系,构成了一幅“导引成仙图”,反映出墓主人死后祈求能进入仙界、获得长生的美好愿望。

由于该墓曾被盗扰,墓内仅出土随葬品6件,包括青花瓷碗、釉陶魂瓶、灰陶镇墓兽等。从墓葬建筑规模和随葬品看,墓主具有一定的社会地位和财富。据光绪本《永川县志》和现存凌氏族谱的记载,凌氏家族第一世为凌珂,明成化从湖广黄州府麻城县孝感乡入蜀,第二世凌鸿儒任巡城兵马司,之后到清代,家族数代都有人出仕为官,因此凌氏家族是当地的世家大族。凌鸿儒之后,族人多葬于他处,因此凌阁堂壁画墓的墓主极可能就是凌珂或凌鸿儒。该墓的发现对于川渝地区明清时期的壁画艺术、丧葬制度、宗教信仰和服饰研究等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

 

《三足乌》

 

《奉盘玉女》

 

《仙马》

 

《仙鹿》

 

《東蒼》

 

墓室顶部

 

对壁画进行机械切割

 

吊装搬迁

 

 

(四)

 

从殷墟中的壁画残片到西汉墓室中的历史典故,从藏传佛像到丝绸之路石窟中的飞天,从永乐宫的天地众神到各个时期的民居壁画,我国壁画的创作题材和内容可谓包罗万象,勾勒出我国壁画艺术的发展脉络和演变轨迹。精美绝伦的壁画不仅是古代艺术的瑰宝,还填补了许多史料中未能证实的断层和空白。

岁月失语,惟文物能言。文物是不可再生、不可替代的珍贵资源,是我们研究历史、了解古代最好的依据。对文化遗产的有效保护和传承,是在坚守民族特性,扎稳优秀传统文化的根基,延续中华民族的血脉。

然而,在如此强调文物保护的当下,毁坏文物古迹之事仍然层出不穷、各种违法之举也是屡禁不止,对文物资源造成了严重的损害。这些隐患和威胁时刻警惕着我们,文化遗产的保护之路依然任重道远,而这一重任仅靠个别部门和文物工作者的一臂之力还远远不够。法律法规的深化和落实、各个部门的态度和执行力以及广大人民群众的素质和意识等等,尚且有很多方面亟待加强,这些都需要全社会共同不懈地努力。愿在不久的将来,类似于甘肃唐墓被毁的悲剧事件切毋再度发生!

 

注释及参考文献

1. “乾符”是唐僖宗李儇的第一个年号。

2. 明堂:是古代帝王颁布政令,接受朝觐和祭祀天地诸神以及祖先的场所。

3. 兵马司:我国古代朝廷的军事机构之一。主要负责治安、梳理街道沟渠及火禁之事。

4. 汪伟:《凌阁堂壁画墓的壁画艺术与民俗文化》,《重庆历史文化》,2009年第2期。

5. 汪伟:《庙宇元代壁画墓》,《红岩春秋》,2020年第11期。

6. 罗世平:《地下画卷:中国古代墓室壁画》,《美术研究》,2009年第3期。

7. 邢春如:《艺术考古(上)》,辽海出版社,2007年5月。

 

文稿:余菀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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