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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阳节:长寿区地名由来的证据
发布人:重庆考古  2021-10-19

长寿,人人向往,以此为地名者,天生福运吉祥。

 

中国历史上曾有多个“长寿县”,后来都陆续改名,如湖北钟祥、山西隰县、黑龙江延寿等。而重庆长寿由县升区,今天已是全国唯一一个以“长寿”命名的区县级城市。

 

可是,长寿区的名字是怎么来的?究竟是谁命名的?有什么用意?按照现在比较流行的说法,它源自一个“文星拜寿星”的故事。

文星拜寿星

 

一、地名传说

 

据传,明朝有位宰相叫戴渠亨,一次他下乡探访民情,突遇大雨,避雨时恰好碰到一家人在办寿宴。向主人打听后方知,这家的老寿星刚好150岁,家里七世同堂,令人惊叹。主人邀请他留字,于是他写下一首“花眼偶文”诗:花甲两轮半,眼观七代孙。偶遇风雨阻,文星拜寿星。戴宰相回去后便向皇帝讲述了这件奇事,皇帝就将此地改名为“长寿”。

 

这个故事流传很广,几乎被视为正史。然而,这其实是个彻彻底底虚构的故事,时间、人物、事件都存在明显的漏洞。

 

第一,根据史书记载,长寿得名于元末,大约为明玉珍据蜀所建的大夏国时期,并非明朝。第二,不管是大夏,还是明朝,都没有一个叫戴渠亨的宰相,甚至整个中国历史上都查无此人。第三,150岁的老寿星,世所罕有,叫人难以轻言相信。第四,“花眼偶文”诗从文学角度看十分平庸,怎么也不像一位当朝宰相的手笔,而且自称“文星”,也少了一分谦逊。第五,皇帝因为宰相的一段奇遇,就更改一个地名,这也许符合人们的美好愿望,却是帝制时代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第六,这个故事不见于任何史料记载,如果仅凭口口相传,经历几百年却仍能保留诸多细节,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那么,这个故事究竟是怎么来的?笔者能查到最早的记录是一篇叫《长寿县名的由来》的文章,刊登于1985年出版的《长寿县文史资料 第1辑》[1]。

 

文章作者称,长寿“县名的由来,传说纷纭”,这个故事是“较为普遍的说法”,“但此事毕竟是传说,没有事实根据”。可见,作者十分清醒,没有把这个故事等同于历史,只能算是一个民间传说。后来,1988年出版的《中国民间故事集成·长寿县卷》[2]一书,又再次记录了这个故事。

 

故事的感染力、传播力、影响力是巨大的,而地名由来又缺少一个科学合理的解释,于是人们便将故事当作标准答案来记录和传播,以至于今天很少有人质疑,长寿地名真正的由来到底是什么?

 

二、五问“长寿”

 

每一个地名,必然都有其由来。特别是县级以上的政区地名,由中央行政机构管理,享有最终决定权的是皇帝。无他,只因政区地名绝不仅仅是一个名字,更是朝廷意识形态版图的一部分,是传承文脉、宣示皇权的重要手段。

 

地名文化研究者认为:编制地名对朝廷来说,是和编制历法几乎同等重要的工作[3]。地方取什么名字,皇帝都会慎重考虑、反复思量。中国古代政区地名变更频繁,新地名往往寄托着皇帝的特定意志。

明玉珍画像

史料记载,元末,明玉珍入蜀称帝,定都重庆,建大夏国,以乐温县有长寿山为由,改置为长寿县。

 

这个解释看起来很合理,几百年来方志史书的编写者都没有提出过疑问。然而,在今天信息爆炸的时代,综合各类资料分析就会发现,长寿得名的过程其实有诸多不寻常之处,难免令人生疑。

 

找出疑点、解答疑问,或许隐藏的真相就会慢慢浮出水面。

 

1.“长寿”究竟是什么时候得名的?

 

“长寿”地名缘起何时?史书中,其实一直没有给出明确时间,不仅如此,还出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笔者找到最早的记载是《大明一统志》:

 

长寿县,在府城东三百三十里,本楚黔中地。汉为枳县地,属巴郡,晋属巴都郡,后周并入巴县,唐析置乐温县,属涪州,宋因之,元省入涪州,本朝始置长寿县,属涪州,洪武六年改今属,编户二十七里。

 

《大明一统志》约成书于1461年,相距明玉珍重庆称帝的1362年,差不多刚好过去100年。注意,这条记录里只提到“本朝始置长寿县”,没有具体时间,也没有提到明玉珍。

 

在此之后的记载是成化年间(1465—1487)的《重庆郡志》:元末明氏撍据,改隶重庆。国朝洪武初归附,始改为长寿县,属涪州。再之后是曹学佺所著的《蜀中广记》:县国初置。万历《重庆府志》又载:国朝洪武四年归附,始置长寿县。《郡县释名》:长寿县,国初名县。

 

时间进入清代,记载就很不一样了。康熙时成书的《读史方舆纪要》载:

 

长寿县,府东三百三十里,东南至涪州百十里。汉江州、枳二县地。唐武德二年,置乐温县,属南涪州。九年,改属涪州。宋因之。元至元二十年,省入涪州。明玉珍时,改置长寿县,仍属涪州。明洪武六年,改今属。县旧有土城,今圮。编户二十七里。

 

这条记录仍然没有给出得名的准确时间,但明确提出,“明玉珍时改置长寿县”。

 

此后的雍正《四川通志》、道光《重庆府志》、光绪《长寿县志》俱载,至正中,明玉珍据重庆,改置长寿县(见附录)。

 

纵观以上记载,有趣的地方在于,历代方志史书都没有明确长寿得名的具体年代,甚至对大致时间范围也表现得意见不统一。明代志书似乎统一口径,都说长寿县是本朝初年设置的,未提及明玉珍改置一事,反而后来的清代志书中多次指出,长寿县就是明玉珍改置的。这是为什么呢?

 

如果真是明朝初年改置的,为什么长寿刚一归附就立即改名?朱元璋真的就因为当地有一座长寿山?如此特别的事件,却没有在明史上留下一个具体时间?

 

明代与清代完全不同的说法,为长寿得名添加了一层迷雾[4]。没有具体时间,或许恰好说明长寿得名于明玉珍时期,乱世中没有留下任何确切的记载,后世只模糊地知道大约发生于元末,但不清楚具体是在何时。

 

时间,对历史研究极为关键。如果一个历史事件无法确定发生于何时,那就意味着对它的认知十分有限,后世对它的解读也需要谨慎对待。比如,长寿得名真的是因为有长寿山吗?

 

2.长寿山在哪里?

 

明、清时期的方志书中都曾提到,长寿县得名,源自当地有长寿山。

 

明成化《重庆郡志》:因县北有长寿山故名……长寿山,在县东北七十五里,其山高耸厚重不迁,故名。《蜀中广记》:乐温,志曰乐温山下有乐温滩,在县南四十里……地气长温,禾稼早熟,因之得名,志以此山人多耆耇,亦名长寿山[5]。《郡县释名》:东北七十里有长寿山也。清《四川通志》:因山为名,舆地纪胜在州西八十里。道光《重庆府志》:长寿县,郡志长寿山在县东北七十里,人多寿考,故名。

 

由以上得知,长寿山的名字来源于山下有老人村,村里多长寿老人。不过长寿山在哪里呢?上面的记录莫衷一是。

 

有的说在县东北七十五里,有的说在县南四十里,还有的说在涪州西八十里。不仅如此,长寿县原来叫乐温县,乐温之名也来自一座乐温山,《大明一统志》《重庆郡志》说,乐温山在县南五十里,长寿山在县东北七十里,而《蜀中广记》说,乐温山就是长寿山。

 

令人遗憾的是,今天长寿境内,已找不到长寿山这个地名,如此重要的一座“名山”,却没能留名至今,以致我们无法用现实来映照历史。如今仍不断有人试图找到古长寿山,但各说各理,难以统一。

 

笔者并不怀疑历史上曾经有长寿山,但想试着提出另一个问题,即:先有长寿县,还是先有长寿山?

 

举个例子,长寿区长寿湖,上世纪50年代因拦河建水电站而形成,以区名“长寿”命名,今天已成为AAAA级知名旅游景点。假如几百年后,因为某种原因,未来的人们只知道长寿区和长寿湖之名,他们会不会认为长寿区之名其实来自于长寿湖呢?

长寿湖

《大明一统志》距离明玉珍建大夏国时期最近,但也有100年之距,苍海桑田、物换星移,有没有可能先有长寿县,然后才有人以县名来为大山赋名呢?如果这样做的人不止一个,就会造成不同历史时期有多处长寿山的情况。

 

再比如大足区的地名,《太平寰宇记》载:以界内大足川为名。而西南大学历史地理研究所的刘静、蓝勇则认为:很明显,应是先有大足县,次而才有大足川[6]。

 

如果不是先有长寿山,那方志里所记,长寿山下有长寿老人村,又该如何解释呢?笔者一直认为方志地名类书不可不信,但也不可尽信。其中存有不少错误和主观内容,必须辨证地来看,如果全盘接受,就会陷入迷乱之境。

 

古人编写方志,调查手段有限,难免存误。而且地名类志书,为了要对地名作出解释,在没有可靠依据的情况下,往往望文生义,“创造”出一个地名由来。近现代地名录编写过程中,也普遍存在这样的情况。

 

比如,古人将“重庆”由来解读为“二庆之间”(最早记载于《蜀中广记》),现代人解读为“双重喜庆”,都是望文生义的结果,不是“重庆”的真正含义。

 

前述长寿方志史料中,也存在类似的错误。比如,说乐温山以地气常温、禾稼早熟为名,这也是望文生义,专家考证,“乐温”系南方少数民族语词,不能按汉语词索解[7]。这样的例子举不胜数,我们今天探索地名由来,必须特别小心谨慎。

 

所以,长寿山下有长寿老人村一说,可能也是这种情况。如果说到“长寿”,必然与“人”产生联系,长寿之人不就是长寿老人吗?长寿山如有长寿老人居住,不就最能解释为什么叫长寿山了吗?除此之外,似乎也没有更合理的解释。只要有一个人提出这种观点,后世作者就可能附和。这个猜想虽然缺少证据,但可能性完全存在。

 

其实,历代史志研究者也不全都认同“人多寿考”。明成化《重庆郡志》认为,长寿山以“高耸厚重不迁”而名。而民国《长寿县志》则说,当地民风淳朴,孔子说“仁者乃寿”,于是就叫长寿山[8]。这些说法主观色彩浓厚,都不是正确解释。

 

如果否定长寿源自山名,那又是因何而得名的呢?让我们把焦点转移到明玉珍身上,从整个大夏国政区版图来看,明玉珍“改置长寿”这件事,的确有些不同寻常。

 

3.为什么“长寿”是唯一例外

 

明玉珍,1329年生,湖北随州随县人。元末,集乡勇举义,归顺徐寿辉,隶倪文俊部。倪文俊命玉珍守沔阳,并于川鄂交界处筹集军粮。玉珍溯江而上,至夔巫一带,闻重庆兵备单弱,遂率兵入蜀,连夺万州、重庆、泸州等地,进而控制四川大部分地区。

 

1357年,倪文俊谋害徐寿辉未果,反为部将陈友谅所害。1360年,陈友谅又杀徐寿辉,自立为帝。玉珍极悲痛,与陈友谅断绝往来,称陇蜀王。1362年,受部下拥立称帝,国号大夏,建元天统,定都重庆。1366年,明玉珍病故,在位五年,享年36岁。子明升继位,改元开熙,年仅十岁,母彭氏同听政。1371年,明升母子归降朱元璋,大夏亡。

 

明玉珍是重庆历史上唯一的皇帝,他建立的大夏国版图,逐渐扩大到四川绝大部分地区,以及云贵湘鄂陕等部分地区,原有的地方建置也进行了一系列调整。

 

一是添置了一批新的州县,比如,昌宁县、綦江县、南川县。二是复置了一批曾经衰落的州县,比如大足县、江油县、资州。三是调整少数民族土司建制,比如,升石砫军民宣抚使司为石砫安抚司,降龙潭安抚司为龙潭长官司[9]。

明夏地图

在建置调整过程中,同时也伴随着地名更动。比如,金峒寨、金峒安抚司改为镇边五路总管府,湖南镇边宣慰使司改为沿边溪峒宣抚司等。这一类政区建制改名,突出的是地区地理特点,并没有其它特别的寓意。

 

而另一类则与避讳、避同名有关。比如,改珍州为真州,《蜀中广记》云,这是为了避明玉珍之“珍”字。还有,改下罗计长官司为珙州,当地历史上有“巩州”之名,不用“巩”字,可能是为了避河南同名的“巩县”。

 

然而,唯独有一个例外,它不属于上述任何一种情形,它就是——长寿。

 

长寿,秦置枳县,唐代置乐温县,属涪州,宋宁宗时改为乐昌县。元代初,复为乐温县,后改属涪陵巡检司,又改为乐昌县。明玉珍时,改乐昌为长寿县。

 

从这段描述可知:第一,“长寿”这个名字在本地历史上是从来没有过的。第二,长寿是改置,不是添置、也不是复置。第三,“乐昌”与“乐温”,从字面上看有继承关系,而“长寿”则完全没有。

 

明玉珍复置了一批州县,都使用当地旧有的地名,这或许说明,他这个人并不喜好地名创新,比较讲求实用,注重地方的历史文化传承,除非是添置州县不得不取个新名,或者历代皇帝都存在的“避讳”问题。

 

但“长寿”的确很特殊,它不属于上述任何一种情形,这是一个早就存在的县,却改为一个完全新的地名。虽然“长寿”与“长寿山”大概率没什么关系,但这个词本身是极有内涵的,古往今来人们都希望长命百岁,不论古人还是今人、皇帝还是百姓,取这个地名,一定有着某种用意。

 

综上所述,当我们把“改置长寿”这件事,放在整个大夏国行政建置版图中就会发现,明玉珍的这次改名行为具有特殊性和唯一性,它不是一次普通的改地名,背后一定有特殊的意义。究竟明玉珍是对长寿这片土地有非同一般的感情,还是独好“长寿”这个名字呢?

 

4.此“长寿”与彼“长寿”有关系吗?

 

前面说过,全国原来有多个“长寿县”,后来都一一改名了。很多人没有注意到,其中有一个县比较特殊,它与“明玉珍”之间也存在着关联,这个地方就是今天的湖北钟祥市。

 

明玉珍是湖北随州随县人,打开地图就能发现,随县与钟祥距离很近。据考证,明玉珍举事之前,随州州治就已迁到今钟祥市客店镇的黄仙洞,可见两地的交流较为频繁[10]。

钟祥市客店镇

钟祥市,是国家历史文化名城,楚文化的重要发祥地。春秋战国时是楚国的国都。南朝宋时置苌寿县,北朝西魏时改苌寿为长寿县,同时置郢州,州治就在长寿县。元代时升郢州为安陆府,府治还在长寿县。元末,长寿县废。

 

明洪武三年(1370),朱元璋复置长寿县,九年(1376),降安陆府为安陆州,长寿县并入安陆州。后嘉靖皇帝以其生养发迹于此,父母又安葬于此,于是升安陆州为承天府,同年复置县,命名“钟祥”,取“祥瑞钟聚”之意,府治钟祥县。

 

由以上可知,钟祥的历史十分悠久,南朝时就有了长寿县,地名延续近千年,直到元末,这个县才废了,原因很可能是战争导致人口急剧减少。可同样是元末,远在西南的乐昌县,被随州人明玉珍直接改名为长寿县。一个县废,另一个县起新名,两个县还都叫“长寿”,看上去就像是地名从湖北迁移到了重庆,真的是这样吗?

 

历史上的确有地名迁移的现象。就以钟祥市为例,它曾经叫做郢州,“郢”这个字来自春秋时期的楚国。据说,楚文王建都于郢,后来楚国都城屡有迁徙,凡迁之地都称为郢,可见“郢”这个地名是在不断迁移的。

 

当人们来到一片新的生息之地,出于对故土的眷念,仍然把故土之名安放在新迁之地,这样的事古今中外都有发生。美国纽约,以前叫新阿姆斯特丹,这是荷兰殖民者以荷兰首都命名的,后来改名为纽约,意为新约克郡,这又是英国殖民者以英国约克郡命名的。甚至有种说法,四川美术学院老校区所在的黄桷坪,也是当年由川美的老师,把磁器口黄桷坪地名搬过去的[10]。

 

让我们再回到风起云涌的元末,当时由于战乱引发人口大移民,史称第一次“湖广填四川”。移民大多来自湖广北部,即今天的湖北省,这次移民与明玉珍入蜀关系密不可分。

明玉珍塑像

明玉珍起义于湖北,加入徐寿辉红巾军后,主要活动区域也集中于湖广地区,所部多为湖广人士。徐寿辉被杀后,旧部多入蜀投奔明氏政权。明氏大夏国轻徭薄赋、保境安民,又吸引了大批湖北民众入蜀,致使巴蜀地区人口陡增。明玉珍添置、复置了众多州县,正是在这一大背景下发生的。

 

那么,有没有可能湖北长寿县的居民,整体迁徙来到涪州乐昌县,然后向明玉珍提出请求,把乐昌县改为故地之名“长寿”呢?也就是通常所说的侨置县。而明玉珍从小就知道,家乡附近有个长寿县,出于一种特殊的情感,他就同意改名了?

 

这种可能性不是没有,但很小。虽然移民的确能带来地名的迁移,也会产生新地名,但一般都是县以下的小地名,比如某某山、某某镇,某家沟、某家坝等,能影响到政区改名的,在这次移民中还没有发现确凿的案例。如果长寿是这种情况,为什么其它地方没有呢?

长寿古镇

到目前为止,尚没有证据显示,明玉珍与湖北“长寿县”有何特殊的历史渊源,也没有证据表明,重庆长寿与湖北钟祥的住民在族群上有何联系。在没有新证据被发现的前提下,湖北长寿县废而涪州乐昌又改名长寿这件事,只能用巧合来解释。

 

5.“长寿”究竟有什么特别?

 

“长寿”有何不同寻常之处,能够令明玉珍特别对待?或许,从这座城市的生长过程,可以看出一些端倪。

 

长寿,秦汉时属枳县,唐代置乐温县,宋元时期曾两度改为乐昌县。它一直是县制,隶属于涪州。

 

根据蓝勇教授《长江三峡历史地理》一书的分析,宋代的涪州,人口规模并不大,低于近邻的恭州和忠州,在长江三峡沿江各州中,处于中列。明代,长寿开始有了单独的统计数据,嘉靖、万历时期的长寿县,人口规模均仅次于巴县,如果按人口密度算,则位居长江三峡各县之首,甚至超过了巴县[11]。总之,明代的巴县、长寿已成为重庆人口最密集的地区之一[12]。

 

古代没有精确的人口统计,但从科学分析中,可以看出城市变化的大趋势。长寿的飞速发展是怎么发生的、起于何时?元代没有详细数据,但有没有可能就肇始于明玉珍所开启的第一次“湖广填四川”。

 

明玉珍入蜀,带来了人口大移民。湖北籍居民沿江而上,大多落户于长江沿岸的州县。虽然明玉珍与朱元璋之间有战争,但均不甚激烈,对人口的损耗并不大[13]。长寿这个小县城,或许就在元末战争的缝隙中茁壮成长起来了。

 

人口增多,城市规模变大,其重要性也变得愈加突出,明成化《重庆郡志》云,明玉珍将长寿“改隶重庆”。注意,长期以来,长寿地区一直隶属涪州,现在改为隶属重庆了,这背后的含义即是:长寿与重庆的关系更加紧密了。

 

然而,大部分史书并不是这样说的,它们一致认为长寿县是在明初改属重庆府的,有的认为是洪武四年,有的认为是洪武六年。只有成化《重庆郡志》说,长寿县是元末明玉珍改隶重庆的,明初归附时仍属涪州,洪武六年才又改属重庆府。

 

成化《重庆郡志》是今日存世最早的重庆地方志,相较其它史书,长寿县沿革的记录最为详细,它也是至今唯一提到长寿县过去还有“乐昌”之名的史书。

 

虽然《重庆郡志》也误将长寿得名时间归于明朝,但笔者仍然相信长寿的其它记录是真实的。因为编修者不太可能在毫无依据的情况下,杜撰出一个“乐昌县”的名字,而且还注明了改名的具体时间。须知,有时间,可靠性就强一些。其他史书编修者只看到了洪武六年改属重庆府,没有看到在此之前,长寿曾经隶属重庆,在归附明朝之初,又恢复隶属涪州这件事。《重庆郡志》的编修者显然掌握了更多可靠的资料。

 

综合以上分析,大夏国时期,长寿地区可能因移民增多、地位凸显,明玉珍由此将其从涪州圈子拉入到重庆范围之内,从保卫重庆角度看,这么做或许也有军事安全方面的考虑。

 

然而,即使长寿地区十分重要,为什么一定要改名呢?继续沿用“乐昌县”这个名字不是也挺好?就算要改,为什么要用“长寿”这样一个寓意吉祥的名字呢?“长寿”之名从未在本地历史上出现过,简直可以说是神来一笔,即使当地有长寿山或长寿老人村,但对一位皇帝来说,这究竟有何必须参照的理由呢?长寿得名的由来依然扑朔迷离、难解其义。

 

下面,笔者将尝试提出一种可能性,基于文化传统的历史推理,或许有助于发现长寿得名的真相。

 

三、一种可能

 

让我们首先从“长寿”这个词入手。

 

长寿,是人类的普遍追求,特别是帝王,常常以求仙问药的方式,寻求长生不老。

 

“长寿”的对象是人,适用的主要人类场景是——祝寿。当家里有老人过生日时,我们一般会说,“祝您健康长寿”,或者“祝您长命百岁、万寿无疆”,等等。

 

据说,慈禧太后寿诞之时,长寿县令曾送上一张“百寿图”,用99个“长寿县令”之印组成一个大大的寿字,寓意百年长寿。前文中提及的“文星拜寿星”故事,虽为虚构,却也设计发生于拜寿之时。可见,“长寿”与“生日”的关系十分密切。

 

其实,“生日”与“地名”也有关系。

 

开元十七年(公元729年),唐玄宗将自己的生日定为“千秋节”,全国放假三天,这是皇帝的生日第一次成为全国性的节日。天宝元年(742年),唐玄宗将安徽的三个县合并成一个新县,以“千秋”为地名,命名为“千秋县”。几年后,他认为“千秋”这个名字不佳,可能还不够长久,于是将生日节改为“天长节”,千秋县也随之改为天长县,地名一直使用至今[14]。

安徽人文地图(部分)

这段历史告诉我们,唐玄宗为了庆祝生日,开创了两个先例,第一是确立生日节。唐玄宗之后,皇帝生日作为国家节日,正式成为一项制度。历代皇帝都有自己的生日节,比如,宋代皇帝生日节有“长春节”“寿宁节”等,元代皇帝统一使用“天寿节”名,明太祖以后,明清皇帝统一使用“万寿节”。生日节名都乐于使用“千、万、春、秋、长、寿”等字眼,核心寓意都是“长寿”。

 

第二件事就是生日改地名,地名与生日节同名,其目的也是祈福长寿。然而唐玄宗之后,史书几乎没有再提类似的事,看起来并没有成为一项传统。但是,史书没有明说的,并不代表没有发生。

 

在探索“重庆”得名由来时,笔者曾发现,宋代多位帝王的“潜藩升府”时间都与帝王家过生日有关[15]。比如,绍兴三十二年宋孝宗即位,当年十月二十二日是他的生日“会庆节”,这天他将自己封王时的潜藩建州升为建宁府。次年十月二十五日,他又将潜藩洪州升为隆兴府,“隆兴”是他新定的年号。

 

此外,孝宗的继承者宋光宗,在太皇太后吴氏生日之际,将潜藩恭州升为重庆府;在自己生日之际,追升父亲孝宗的潜藩剑州为隆庆府。“重庆”代表四世同堂的皇家,“隆庆”或来自于孝宗的年号隆兴,这两件事都有借潜藩升府以表达祝寿庆生之意,同样的例子还可以继续挖掘。

 

须知,潜藩升府必然伴随地名更改。宋代推行府制,州升为府,地位升高一级,名字也由一字州名改为两字府号。比如,康州升德庆府、恭州升重庆府、邵州升宝庆府、果州升顺庆府,等等。

 

有一个现象早已引起史学界注意,即宋代府号偏爱用“庆”字。为什么?《康熙字典》解释:庆,福也。那么,“福”又是什么?

 

儒学经典《尚书》洪范篇提到,天帝赐予大禹九条大法,即“洪范九畴”,第九条大法即“五福”,用来劝人行善,包括“寿、富、康宁、攸好德、考终命”,翻译过来就是“长寿、富贵、康乐安宁、遵从美德、年老善终”。“五福”是一个极重要的概念,古人视之为一种人生理想、最高境界。

 

宋代对《尚书》极为推崇,论述文献为历代之最,尤其是南宋[16],是故“庆”字也被广泛运用到地名中,蕴含祈福之义。这里面的内涵,相比唐代的“万岁千秋”和“天长地久”更为丰富。

 

现在让我们再来看“潜藩升府”这件事,它可能有借地方升级改名,表达祝寿祈福之意。或者反过来,祝寿庆生可能才是初衷,升府改名只是一种手段。

 

用改地名的方式庆祝生日,不仅中国如此,外国也有类似案例。比如前面提到的美国纽约,原来叫新阿姆斯特丹,属荷兰殖民地,后来被英国人占领。当时正值英王查理二世的弟弟约克公爵生日,作为送给公爵的礼物,新阿姆斯特丹便更名为纽约,意为新约克郡。

 

可见,地名在中外人眼里,分量都是极重的,甚至可以作为庆祝生日的重要贺礼。当一个人与某个地名之间建立联系,那是一件极享尊荣之事。为什么?

 

地名的本质是名称学,每一个名字,都是命名者留在世间的深刻烙印。县以下的地名,更多是民间约定俗成的产物,而县以上的政区地名,则是帝王留下的非物质遗产。

 

如果生日代表皇帝在时间轴上的专属权,地名就是在空间领域的专属权。地名一旦生成,就能保持相对稳定,生命会终结、王朝会更迭,地名却可以长久存在,延续漫长岁月、深入居民日常,命名者的名字也将被永远铭记。

 

所以,在庆祝皇帝生日之际,由皇帝赐予一个新地名,这或许才是一次完整的庆祝仪式。

 

现在,我们再来看看长寿得名这件事。由于“长寿”的本义与生日密切相关,历史上帝王生日改地名又是一种“隐形”的传统,这就不得不让我们产生联想:“长寿”会不会是明玉珍为了庆祝生日而更改的地名呢?

 

明玉珍虽然出身农民,但既然当了皇帝,也明白皇帝该有的特权。比如,与他名字相同的州县,必须改名避讳;作为皇帝,他可以赐姓给亲近的部下;当然,他还能调整现有的地方行政建置。他是否也可能在生日的时候,象历代皇帝一样,改个地名高兴一下呢?

 

要回答这个疑问,就得先弄清楚——明玉珍的生日是什么时候?

 

可惜,不管是《明史》《明玉珍传》《明氏实录》等基本史料,都没有记录明玉珍的生日,毕竟那是一个王朝交替的风云年代,又是亡国的农民政权,很难保留下详细的历史记录。所幸,考古发现为我们提供了极重要的线索。

 

1982年3月,江北一工厂的施工现场,偶然发现了明玉珍墓,出土了一块“玄宫之碑”,它记录了明玉珍的生平,第一次向世人宣告明玉珍的生日:生于己巳九月九日。

明玉珍墓

玄宫之碑

生于九月九日

这是一个十分特别的生日。九月九日是中国的传统节日重阳节,一般也称为老人节、敬老节,节日的主要内涵之一就是——长寿。

 

重阳节历史悠久,魏晋南北朝时已有九月九民俗,唐代始作为国家法定节日固定下来。《西京杂记》云:九月九日佩茱萸,食蓬饵,饮菊花酒,令人长寿。经过朝廷和民间的长期推动,重阳文化深入人心,登高赏秋、赏菊饮菊花酒、辟邪祛灾、佩戴茱萸、食重阳糕、籍野宴饮、祝寿敬老、思乡忆友,成为重阳节八大核心民俗[17]。

 

菊花又被称为长寿花,饮菊花酒有祛邪祈福长寿之意。今天,“祝寿敬老”已成为重阳节最主要的文化内涵之一。

 

据考证,元散曲中写重阳节的篇目极多,可见元代人对重阳节十分重视[18]。明玉珍身处元末,重阳节就是他的生日节,他有没有可能把重阳文化与改地名关联起来呢?

 

根据以上分析,让我们来假象一下当时的历史:

 

明玉珍控制四川后,闻知徐寿辉被杀,于是据蜀称帝,以重庆为都城,建立大夏政权,定历法、改建制,割据一方。

 

须知,大夏国的威胁来自东面,虽然边境有夔门天险,可敌人一旦攻破,就会沿江而上、直逼重庆,所以为了国都安全,必须设置屏障。而东来移民多聚集于乐昌县,与重庆互动频繁。于是,从军事、人口、经济等角度看,紧邻巴县的乐昌县宜归重庆直管。

 

当明玉珍生日庆典时,有人提出,帝王有生日改地名的传统,何不将脱涪入渝的乐昌换取新名,标榜新形象,为皇帝祝寿庆生?这个主意立即得到一致赞同。

 

可是取什么新名字呢?由于皇帝生日刚好是重阳佳节,大夏国上下都在庆祝皇帝生日,又在过重阳节,于是有人提议取名“长寿”,一来祝福皇帝和大夏国长长久久,二来对应重阳节,体现“长寿”内涵。明玉珍批准了这个建议,于是长寿地名由此产生并沿用至今。

 

无独有偶,在明玉珍之前,还有一位皇帝也与“长寿”之名结缘,她就是中国历史上唯一的女皇帝——武则天。

武则天(剧照)

武则天有一个年号也叫“长寿”,这是她的第三个年号。唐载初元年(690年),武则天称帝,改国号为大周,改元天授。天授三年(692年)四月,又改元如意。武则天改年号极为频繁,称帝后共使用了14个年号,或许她迫切希望让天下人由年号来理解自己内心的想法。

 

可如意年号才刚用了5个月,她又改元为长寿。为什么要改?史书上没说,后世一直很迷惑。不过史书记载得很清楚,这次改元时间发生在九月庚子,即九月九日[19],也是重阳节。

 

重阳节被国家正式定名并确立为重大传统节日,主要就受益于唐高宗李治和皇后武则天[20]。

 

高宗李治在位期间常年多病,对久久长寿、延年益寿的九月九民俗情有独钟,他与武后夫妻二人每逢九月九,都要举行以 “祝寿”为主题的宫廷活动。

 

武则天对九月九更是钟爱有加,载初元年,她登基称帝的重大日子,就选在九月九日。由于高宗和武则天的大力提倡,每年九月九日在唐代宫廷中备受重视,至唐德宗时(788年)被确立为国家节日。

 

年号、生日节名、地名,可以整体看作是以皇帝为中心的名号系统,除此以外,还有尊号、宫名等等,它们都体现了皇帝的身份、代表皇帝的意志,向世人宣示皇帝的主张。

 

武则天、明玉珍不约而同选择了“长寿”,一个作年号,一个作地名,这两件事又都与九月九日重阳节有关,把它们放在一起,或许正好可以彼此印证,代表皇帝对重阳文化的一种态度。

 

四、总结反思

 

到此,我们的长寿地名探索之旅即将告一段落,现在让我们回头对这段旅程进行一次总结和反思。

 

古人可能想象不到,今天的人们如此重视地名,凡介绍城市,必先从地名入手,盖因地名代表着一个地方的文化源头。

 

然而,二十四史几乎没有记录地名的由来,留下诸多悬念,引来后世不断的猜想。有的通过调查分析、触类对比可以很容易找到来由,而更多的则毫无头绪、无从破解。但是,地名理当有一个由来,也必须有一个由来,故而今天才产生了许多望文生义的解释,虽然离真相遥远,但贴合人们的情感和现实需求。

 

如果以“县”为界,可以粗略地将所有地名分为两类,县以下主要是民间约定俗成的产物,与地理、民俗、传统有关,县以上则是朝廷意志的体现,与帝王、历史、统治有关。不同类别的地名要应用不同的研究方法。

 

今天的我们要想破解县名之谜,如果只通过字面含义、古人不可靠的猜想,或以民间为视角,只会更加迷惑,离目标更远。正确的路径只能是站在皇帝视角,综合历史、文化、军事、经济、统计、民俗、语言等多学科知识,结合地名的内在规律来加以推理论证,即使相隔千年,也有可能找回地名的由来。

 

地名形成于历史长河,我们往往只重视其字面的含义,而忽视了其产生的时间,而时间,恰恰是解开历史之谜的关键。犹如现代的刑侦学,犯罪时间、地点、方法是必须首先明晰的客观事实,破解历史之谜,也可以参照用之。打开时间的放大镜,往往能发现更多有趣的历史细节。

 

最后,明玉珍在重庆的时间并不长,他开启的第一次大规模“湖广填四川”,对今天重庆的形成有直接影响,可以说贡献很大,但他也留下了许多难解之谜。除了长寿区得名,还有南岸弹子石大佛,它真的是为镇压水妖而建的吗?

弹子石大佛

 文:何江

 

附录

 

部分史志关于重庆长寿县之集录

 

明代:

《大明一统志》成书于天顺五年1461年

卷六十九:长寿县【在府城东三百三十里,本楚黔中地,汉为枳县地,属巴郡,晋属巴都郡,后周并入巴县,唐析置乐温县,属涪州,宋因之,元省入涪州,本朝始置长寿县,属涪州,洪武六年改今属,编户二十七里】

 

乐温山【在长寿县南五十里】,长寿山【在长寿县东北七十里】

 

成化《重庆郡志》,约成书于1475-1503年间

长寿县卷:长寿在府东三百三十里,禹贡梁州之域,天之井鬼分野,周雍州之地,春秋巴地,战国楚黔中地。古未有县,秦置枳县,其地属焉,后周武成三年并人巴县。《寰宇记》唐武德二年,析巴县地始置乐温县,属南陵州,九年改属涪州,宋因之。宁宗嘉定间改为乐昌县,仍隶涪州。元至元二十年复为乐温县.亦隶涪州,后改隶涪陵巡检司,至正辛巳复为乐昌县。元末明氏撍据改隶重庆。国朝洪武初归附,始改为长寿县,属涪州。洪武六年,改隶重庆府。因县北有长寿山故名。

 

乐温山,在县南四十八里,其他温燠。六月初,民乐稻谷早熟,故名。长寿山,在县东北七十五里,其山高耸厚重不迁,故名。

 

万历《重庆府志》,成书于万历三十四年(1606)

长寿县,古巴国地。秦取巴置巴郡,为枳县地。汉、晋因之。后周省枳地入巴城县。唐武德二年,析涪陵巴县地置永安县,复析巴地置乐温县,属南粦州。九年属涪州,开元中,省永安入焉。宋仍为乐温县,属涪州,后为温山县。熙宁三年,废温山县为镇。元仍名乐温,省入涪州,置涪陵巡检司。元末为明玉珍撍据。国朝洪武四年归附,始置长寿县,属重庆府,编户三坊二十四里。

 

《蜀中广记》,约成书于万历四十二年(1614):

卷十八:华阳国志江州郡乐城县,在州西三百里,延熙十七年省,按今县界有乐碛镇即其地,寰宇记曰,唐武德置乐温县,秦时枳地也,桓元子别置枳县,在巴之北、涪之南,至后周省入于巴县焉。乐温,志曰乐温山下有乐温滩,在县南四十里,元时置涪陵巡检司,因唐县址也,地气常温、禾稼早熟,因之得名,志以此山人多耆耉,亦名长寿山。

 

卷五十三:长寿县。长寿,山名,寰宇记云山下有老人村也,县国初置,实秦汉之枳、唐之乐温地矣。志云县东北五十里有乐温滩,即故县址,元立涪陵巡检司于此。

 

《郡县释名》,约成书于万历四十二年(1614)

四川郡县释名卷上:长寿县。国初名县,东北七十里有长寿山也。

 

清代:

《读史方舆纪要》成书于康熙三十一年1692):

卷六十九:长寿县,府东三百三十里,东南至涪州百十里。汉江州、枳二县地。唐武德二年,置乐温县,属南涪州。九年,改属涪州。宋因之。元至元二十年,省入涪州。明玉珍时,改置长寿县,仍属涪州。明洪武六年,改今属。县旧有土城,今圮。编户二十七里。

 

雍正《四川通志》,成书于雍正十一年(1733)

卷二:长寿县【本楚黔中地】汉【为枳县地属巴郡】晋【属巴都郡】周隋【为巴县地】唐【武德二年析置乐温县属南潾州九年改属涪州】宋【因之】元【至元二十年省入涪州至正中明玉珍改置长寿县仍属涪州】明【洪武六年改属重庆府】

 

卷二十六:长寿县。乐温废县【在县西北,唐置,属涪州,元和志县东南至州一百十里,本汉枳县地,周明帝分属巴县,武德二年改置,因山为名,舆地纪胜在州西八十里,元省入,涪州置涪陵廵司,明玉珍改置,今县西北去故县五十里】

 

道光《重庆府志》,成书于道光二十三年(1843):

卷一:长寿县。汉,江州、枳二县地,周隋为巴县地,唐武德二年析置乐温县,属南潾州,九年改属涪州【乐温县,在县西北五十里,武德二年又置永安县,在县西南,属涪州,开元二十二年省入乐温县,又置温山县,在县西,属南潾州,寻改属涪州,宋初因之,熙宁三年省为温山镇,属乐温县】,宋因之,元至元二十年省入涪州【至正中,明玉珍改置长寿县,仍属涪州】,明洪武六年置长寿县【郡志长寿山,在县东北七十里,此山人多寿考,故名】,改属重庆府,今因之。

 

光绪《长寿县志》,成书于光绪元年(1875)

建置卷一:至正中,明玉珍据重庆,改置长寿县,属涪州。明仍名长寿县。洪武六年改属重庆。国朝因之。乐城废县在今江北厅之乐碛镇。乐温废县在今县治东北五十里乐温山下。

 

近代:

民国《长寿县志》,李鼎禧主编,成书于1928年

卷一:明清及今皆名长寿。按元末明玉珍据重庆,始以县北长寿山改名长寿县。洪武六年改属重庆,至今因之。

 

民国《长寿县志》刘君锡等修,成书于1944年

卷一:邑名长寿,以县东北长寿山得名,宣尼有言,仁者乃寿。我邑民风素称纯朴,今非囊昔,顾名思义是可鉴矣……元置涪陵巡司。舆地纪胜,元省乐温县入涪州,置涪陵巡司府,县志云至元二十年置,按元顺帝改元者三,至元仅六年,惟至正有二十七年。明清及今皆名长寿。按元季明玉珍据蜀建国曰夏,建都重庆,洪武六年九月始以县北长寿山置长寿县,属涪州,寻改属重庆,至今因之。

 

 

 

参考资料及备注:

 

[1] 凌霜:《长寿县名的由来》,《长寿县文史资料》第一辑,政协四川省长寿县委员会文史资料研究会编,1985

[2] 李铭庆,李铭寿:《长寿县名的来历》, 《中国民间故事集成·长寿县卷》,1988

[3] (德国)罗志豪:《朝廷的地方关注:地名的证据》,《国家视野下的地方》,上海人民出版社,2014。这句话是罗志豪教授引用另一作者Cf .Enno Giele的观点。

[4] 明史很可能被人动过手脚。除了明玉珍被有意回避,就连徐寿辉的国号“大宋”,也被篡改为“天完”,这件事终于因“玄宫之碑”的出土而得以证实。

[5] 许多人说《蜀中广记》引用过《乐温志》,这很可能是个误会。如果真有乐温志,正确的名称应该是《乐温县志》,就好比《重庆府志》《巴县志》,不可能叫《重庆志》或《巴志》一样。这句话最后以“因之得名”结尾,正确的标点应该是:乐温,志曰乐温山以下有乐温滩,在县南四十里,元时置涪陵巡检司,因唐县址也,地气常温、禾稼早熟,因之得名。志以此山人多耆耇,亦名长寿山。

[6] 刘静,蓝勇:《历史时期重庆政区地名得名渊源初探》,《三峡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13.9

[7] 见于余云华点校注光绪元年版《长寿县志》第130页脚注。虽然此处认定“乐温”系南方少数民族语词,不过笔者看法略有不同,“乐温”很可能是“乐碛”与“温山”各取一字而组成。

[8] 刘君锡:《长寿县志》,1944。“仁者乃寿”这个说法记载于卷一“沿革”条目内,而在“山川”条目内仍保留“人多寿考”说。

[9] 刘兴亮:《明玉珍大夏国政治地理研究——兼与陈友谅大汉国比较》,2010

[10] 这个说法源自川美老教师的口述。

[11] 蓝勇:《长江三峡历史地理》,四川人民出版社,2003。根据第195、196页有关数据和表格综合而得。

[12] 李良:《历史时期重庆城镇景观研究》,2013,第95页

[13] 蓝勇:《长江三峡历史地理》,四川人民出版社,2003,第190页

[14] 李文君:《皇帝的生日节名》,《寻根》,2011年第1期

[15] 何江:《八百年“重庆”得名由来之谜》,《长江文明》,2019年第4期

[16] 王小红:《宋代〈尚书〉学文献及其特点》,《图书与情报》,2007年第6期

[17] 张彦群:《中国重阳文化之历史建构新论》,《江汉论坛》,2019年第10期

[18] 张玮:《元散曲里的重阳节》,《宿州学院学报》,2016年第1期

[19] 王双怀:《论武则天当政时期的经济形势》,《唐都学刊》,2005.11,第4页

[20] 张彦群:《中国重阳文化之历史建构新论》,《江汉论坛》,2019年第10期,第11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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