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涪陵水下博物纪
发布人:  2022-06-10

最早听说涪陵水下石刻是在2001年,那时白鹤梁水下博物馆尚未修建,而石刻即将被淹没的消息与日俱盛。我的朋友张罗着要去一睹“最后的真容”,因我没有赶上2001年,这一趟行程几乎推迟了20年。

 

白鹤梁淹没前全景

 

20年后涪陵水下题刻博物馆已经惶然巨物,每天吞吐着各种前来瞻仰、膜拜的“猎奇者”,其中有博物馆爱好者、网红打卡人,以及走过路过不愿错过的游客。

 

白鹤梁博物馆夜景

 

虽然我早有预判,然而站在长江深处,隔着玻璃窗与白鹤梁对话时,内心的震撼让我久久不能平静。

 

水下廊道

 

古代智慧的人们发现,有些石头在江水中出现、淹没是有规律的,于是便在石头上划了一条线,这条线,改变了人类文明的进程。这就是水文线。

公元前三千年,埃及人就开始了水文观测。一块记录尼罗河水位的石碑碎片(公元前3500年——3000年)是目前发现的年代最早的世界性水文观测记录,现藏于意大利西西里岛的巴勒姆博物馆。在今天埃及的菲莱、艾德芙等地的神庙,还遗留有古代的水位测量标尺。它被称为“尼罗河水尺”。尼罗河水尺分为三种,第一种是把水位标刻在河流的岸壁上,第二种是利用伸入河中的阶梯作为标识水位的标记,第三种是通过导管把尼罗河水引入竖井或水槽中,水位标记则刻画在井壁或水槽中央的立柱上。如此的“刻舟求剑”倒是一种非常严谨的治学态度。

其实,除了埃及,巴比伦、中国等文明古国都是世界上较早进行水文观测的国家。不过,目前世界上唯一的一座水下碑林博物馆建在重庆涪陵,即白鹤梁水下博物馆。它为保护白鹤梁水下碑林而建造,这是一块长约1600米,宽16米的天然巨型石梁。仅在春冬枯水时露出水面,石梁中间雕刻有一双石鱼,每次当水平面正好在鱼眼睛时,人们发现第二年便会是丰收之年。双鱼兆丰年一说越传越奇。

 

长江标准眼—石鱼水标

 

这鱼如此神奇,以至于中国历来文人骚客,不吝华美想象,赋予其神妙之功。宋代乐史所著的《太平寰宇记》卷一二0中载“开宝四年……江心有石鱼见……部民相传丰稔之兆。”宋代王象之所著的《舆地纪胜》卷一七四写有“在涪陵县下江心,有双鱼刻石上,每一鱼三十六鳞,一衔蓂草,一衔莲花,有石秤、石斗在旁,三五年或十年方一出,出必丰年,唐大顺元年镌古今诗甚多。刘忠顺有诗,见在石上。”

明代的《明一统志》《蜀中名胜记》,清代的《全蜀金石志》《重修涪州志》《八琼室金石补正》等,对白鹤梁石鱼都有不同程度的记录。

自唐代以来,为白鹤梁奇景慕名而来的游人络绎不绝,撰词赠赋盛行不已,慕古,访古,踏春,谈情……文人墨客相约游玩,江水拍打石梁,天地沙鸥渐起,好不快活,喝酒,谈天,会友,唱和,“到此一游”式的题刻,也以各种形式出现在白鹤梁上。

 

题刻

 

中国素有刻石之风,从秦汉之时便初见其形,此后历朝历代盛行不衰。隋唐以后,尤其是宋代,随着文人文化的兴起,事无巨细地在石头上刻字成为潮流。在白鹤梁上,历史名人朱昂、刘甲、黄寿、王世祯等题刻均有出现,而名气最大的,当属一代诗人、词人、书法家黄庭坚。

 

题刻

 

黄庭坚因被贬官黔州(今重庆彭水),其间也曾到涪陵,也在白鹤梁上留下了墨宝。“元符庚辰涪翁来”,这一墨迹至今被传为“谜一样的作品”。黄庭坚自称为涪翁,可见对涪陵是有深深的感情,没把自己当外人,不过黄庭坚在写“来”字时,写成了上下两部分——不去,写这句话时,他的贬官之途已然结束,要离开重庆,在白鹤梁上吹着江风,怅望长江,百感交集。这究竟是来,还是不去,黄庭坚的真实想法淹没在时空长河中,后人多种解释,无非是给白鹤梁又增加了一段佳话。

 

黄庭坚“元符庚辰涪翁来”

 

白鹤梁题刻在重庆涪陵区城北的长江江心,石梁上刻有自唐代广德元年(763年)至1963年间,长江涪陵段1200余年间的枯水水文。

其实,在长江三峡库区目前留存的水文石刻近200处,其中洪水石刻174处,枯水石刻6处。如此丰富的数量,在世界上是罕见的,特别是其中的枯水石刻,体现了先民对江水观测的多样性。

比如重庆江津莲花石,位于重庆市江津区几江镇东的长江航道中,石头上刻有南宋乾道中期至民国二十六年的水文题刻38段,记录了近800年的长江枯水水文情况。莲花石上一首《龙德新题诗》,经考证是在清代道光癸未年(1823年)所作。在重庆巴南区则有一块迎春石,位于巴南区麻柳嘴镇长江主航道南侧礁石岛上,石头上有宋、明、清等题刻十余段。而重庆江北区蒋祠沱,露一块“耗儿石”,因状如老鼠而得名,上有题刻内容为“大蜀明德三年碎词丙申二月上旬,此年丰稔倍常,四界安怡,略记之。水去此一丈。”

 

莲花石枯水位题记远貌

 

在长江三峡的水文石刻群中,唯独白鹤梁题刻最为璀璨。在它现存的165段枯水题刻中,涉及水位观察的有108段。为长江航道运输以及现代水利工程的修建提供了参考,具有很高的科学价值。白鹤梁也因此被称为“长江古代水文资料的宝库”,中国千年“水文站”。

白鹤梁上唐人所见的石鱼,是古代涪陵人用以观测长江枯水水位的独特标尺。每当江水枯落,石鱼出水后,人们便通过观察鱼眼与水位线之间的距离来判断江水的枯落程度。

这种水文观测方法与现代水文站所使用的“水尺零点”(最枯水位的水位起点)的原理相同。石鱼最早的雕刻年代应该不晚于唐代广德元年,本有两尾,现在仅存一尾,以及其上的“石鱼”二字,“盖因岁久剥落,形质模糊,几不可问”。清代康熙二十四年(1865年),涪州牧萧星拱在其上重刻双鲤,并题有《重镌双鱼记》。

 

清嘉庆十八年涪州州牧张师范所刻高浮雕石鱼

 

因为修建三峡大坝之故,白鹤梁长久地淹没在江水中。即便如此,科考人员还是把白鹤梁的精华部分保存了下来,在其上修建了一个博物馆。

水下世界是幽暗昏冥的,即便是被保护在舱房中,参观者要经过长长的电梯,下到水下展馆部分,距离水平面150余米。被经过处理的江水浸泡着的白鹤梁,就好像躺在羊水中的婴儿。透过机舱般的玻璃窗孔,人们借助灯光,或隐约或清楚地看到历代题刻、衔着蓂草的石鱼。幽绿泛黄的水世界,是遥远的人间,那里曾歌舞升平,嬉笑欢颜。“神仙福慧,山水因缘” “观石鱼之兆丰,拂涪翁之遗迹”……甚至元代蒙古人也在此留下一句“阿弥图太萨塔”,意译为“生命的意义在于荣誉”,这是川江枯水题刻群中唯一的古代少数民族文字题刻。

不锈钢制作的灯管在水下努力照亮过去的痕迹,不过,要想把所有题刻看清楚是件费眼神的事情,参观窗口旁是题刻的投影,帮助参观者辨认水中碑林的字迹。在水下环形参观廊道,其实非常安全,但常识告诉我们,铜梁铁壁外均是浩瀚的长江,我们不过是在一个可乐瓶子里参观水下世界,如此便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好像龙王会随时发作起来,让人心生悚悸。

回到地面,看长江水波澜不兴,对岸青翠欲滴,好像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文稿:强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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