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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良城 让蒙古铁骑勒马
发布人:  2022-11-18

2005年6月,一则消息见诸全国各大媒体:“四川广安发现了中国目前最早的禁止早婚的告示!”消息中所说的告示发布于明代万历元年(公元1576年),所在地是广安市小井乡大良村。

随着这个消息的传播,宋元(蒙)战争重要军事堡垒——大良城,进入了大众视野。

 

坚固屏障

13世纪中叶,整个欧亚大陆都在蒙古军队的铁蹄下颤抖。兴盛于蒙古高原斡难河流域的蒙古帝国,其剽悍的骑兵向西越过伏尔加河,向西南越过底格里斯河、幼发拉底河,向南越过黄河。

1251年,蒙哥继任蒙古帝国大汗,决心将“上帝之鞭”挥向两个更远处:跨过非洲最长的河流尼罗河和亚洲最长的河流长江。

空前辽阔的疆域,空前巨大的财富,空前强大的军队,激发着蒙古军队中上至最高统帅、下至普通士兵日渐膨胀的征服欲望。“要让青草覆盖的地方都成为我们的牧马之地”,成吉思汗的豪言壮语,眼看就要在他的子孙手中成为现实。

作为突破长江天险,继而征服长江以南广袤大地的重要战略举措,1258年4月,蒙哥亲率精兵4万,沿金牛道南下进攻四川。然而,在南宋四川最高军政首脑余玠构筑的方山城堡防御体系面前,蒙哥命丧钓鱼城下。

与合川钓鱼城、南充青居城互为犄角,且为钓鱼城的前哨堡垒的南宋大良城,在长达数十年的宋元(蒙)战争中,发挥着重要作用,多次粉碎蒙军主力从川东出三峡,迂回进击华中、华南的战略企图,让天下无敌的蒙古军队望而却步。

大良城遗址位于广安市以东40余公里处,如今是小井乡大良村所在地。大良城又名大良坪,是屹立于渠江流域丘陵之上的一座状如城堡的方山,海拔高度429米,四周陡峭崖壁高数十甚至上百米,如同不可攀越的巍峨城墙。因城形俯视如莲瓣,当地人又称之为莲花山。

深秋的一天,我驾车从城南的“莲瓣”空隙处驶上大良城。令我感到新奇的是,它既不像钓鱼城那样辟为正规景区,也不像当年与它齐名的苦竹寨那样渺无人迹,而是坐落着一个有800余人的自然村。在这平坦的约1.5平方公里的方山顶上,阡陌纵横,竹篱茅舍点缀其间。

沿一条东南方向横贯的乡间公路行几分钟,我进入了一条石板道街巷。夹道的房屋,是木结构的青瓦房,其檐柱窗壁呈原木的本色,保持着修建之初的原状。继续向东,很快便到了东门。

 

巍巍城门

史载,大良古城的18道城门中东门最为雄伟。可是,我在它所坐落的山口处,只看到门侧的一堵断墙。一株硕大的黄葛树,如当年南宋将士的化身,巍然屹立在断墙之顶。

村民陈德华先生告诉我,城门在前些年被拆掉了。距城门不到10米远的石壁上,立于1980年的广安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大良城城门题刻”碑赫然在目。

 

大良城东门

 

东门两侧绝壁如削,无需特别打磨,便可雕刻字画。加之东门是进出大良城的主要通道,因此这里遗存着不少题刻及摩崖造像。明代的那则《都察院禁止早婚告示》便镌刻在这里,内容为“男婚年至一十五六岁以上方许迎娶,违者,父史重责枷号。地方不呈官者,一同枷责。万历元年十一月吉(日)分巡道刻石。”

据史料记载,大良城始筑于唐代。1245年,为抵御蒙军,广安军(今四川广安)迁至此地,钳川东之西,成为川北重镇、拱卫巴蜀的屏障。如今,只有残破的城墙和冰冷的石碑,无言地印证着当年的铁马金戈、鼓角铮鸣。

陈先生告诉我:大良城原有18道城门,现存11道,可陪我一一造访。于是,我们沿逆时针方向,从东门前往北门。

东门与北门之间,有一条约0.5公里的石板路相通,途中经过一口面积约10余亩的大堰塘。据陈先生介绍,这是当年大良城军民饮用和灌溉的主要水源。

水是生命之源,守城军民对这口堰塘的修建,不敢有丝毫马虎。这口堰塘的堤坝完全是用条状大青石垒砌的,且嵌合得严丝合缝,不会渗漏更不会溃堤。这口堰塘之水,保证了守城军民的生活与战斗长达32年(其间有6年大良城为蒙军占据)。如今,它又为800多名大良村村民提供了生活保障。这处至今仍有实用性的遗迹,保存得十分完好。

还未到北门门洞,我便看到门楼上有一棵孓然而立的黄葛树,与东门的情形完全一样。后来我在南门看到的也是这样,不多不少,就只有一棵。这不由令人猜想:当年筑城时,也许在墙顶种下了这些黄桷树,可是为了给鏖战的士兵指示城门的方向,或者是愿城门如万古常青的黄葛树般永不消亡。

 

大良城北门

 

北门仍然是宋代的圆拱形制式门,双拱的城门拱顶,垮塌出一个天窗。站在阴暗潮湿的门洞里向外望去,是隔着深沟大壑的小良城(大良城的卫星城)。向上看去,垂悬着枯藤衰草的“天窗”,透进一方无际的蓝天。此情此景,令人顿生万物易老、宇宙永恒的沧桑之感。

 

大良城北门近照

 

北门外,一条狭窄的山道,朝深沟急转直下。山道的两旁,是陡峭的绝壁。与东门外相对平缓的地势相比,北门外更不容易展开兵力,进攻者的火炮也无法直接瞄准北门轰击。加上对面小良城的友军可从背后打击攻城者,北门应该是大良城最易守难攻的一道城门。

大良城西门外的地形,以缓坡为主,有的地方虽有断壁悬崖,但相对高度不够,纯粹依赖天然屏障,不足以进行成功的防御。因此,筑城者将中国古代独创的城池制式——瓮城,进行了创造性的发挥,瓮城套瓮城再套瓮城。除了西门,还有小西门、长庚门、太阳门及西门湾门。重重城门,皆构筑在相对险要之处,即使一门被突破,进攻者也不能长驱直入。与之相反,一旦防御者组织反击,狭窄的城门又令进攻者不能迅速撤退,正好“关门打狗”。

 

大良城西门外绝壁

 

但是,作为主城门的西门,并没有因为瓮城门的存在而降低修筑标准。它不但比瓮城门高大厚实,其门内门外林木茂密。我站在门外100多米处的山湾仰望西门,只见树林不见城门。隐蔽,也是防御的有效手段之一。

西门外的石壁上,有一块被风雨剥蚀的刻于清嘉庆十四年(公元1809年)的“安汉保障”碑,记载着“大良城寨白莲乱纪事”及城门维修诸事。

文史工作者考察后认为,西门的确经过历朝的多次修葺。这恰恰说明,大良城自古是军事要地。除了南宋末期,宋蒙两军在此绞杀32年外,明末清初张献忠血洗四川时,大良城也是当地军民固守的堡垒之一。解放前,川军的一名姓郑的师长也曾在这里戒备森严地修建了一座秘密军工厂。中共华蓥地下游击队在广安活动期间,这里也曾是游击队员的秘密据点。

 

大良城西门

 

南门是保存得最完整、也是最险峻的一道城门。它的一侧是垂直的绝壁,一侧是万丈深渊,门外的道路,是在绝壁上挖凿出来的。令人惊叹的是,这么一处望而生畏的险关,居然在距它数十米处,还有一道城门,从而使两道城门之间的崎岖山道,成为一座蛇形的瓮城。

 

大良城南门

 

可以想象,一旦攻城者陷入南门这样的瓮城之中,必是死无葬身之地。后来我查阅史料得知,大良城南门的瓮城,在当时就被奉为四川方山城堡防御体系的经典。

 

浴血绞杀

如铜壁铁墙般的大良城,应该确保一方平安、免遭蒙古铁骑的蹂躏。

然而,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大良城抵御蒙军的32年期间,却两度被攻陷:一次是守城将领蒲元圭面对蒙哥亲率的大军,未战先怯,打开城门投降;一次是中了蒙军的类似特洛伊木马的奸计,蒙军以一名南宋降将带领,扮作南宋军队的送粮队伍,骗过了守城将领权汝辑,从而使大良城落入蒙军之手。

两度失陷、两度克复,加之32年间的无数次浴血攻防战,无疑使大良城的山山水水洒满殷红的鲜血。它的每一寸土地、每一块砖瓦下面,都埋葬着累累白骨。

最为惨烈的战事,发生在1266年的宋军第二次收复大良城之战。这年冬天,宋军都统史炤、王立率死士50人偷袭大良城。夜半,趁蒙军守将酒酣熟睡之际,王立伪装成蒙军传令官,孤身一骑冲进大良城。他骗开城门后,隐匿于门外的50个死士举火执刀冲入城内,在震天的呐喊声中大战蒙军。数十倍于宋军人数的蒙军,竟然仓皇溃逃,大良城重新回到宋军手中。

此役将大良城收复后,宋军乘胜收复了川东另外几处重要方山城堡,从而阻断了蒙军妄图绕过重庆东出四川的通道。大良城这一场以一当十、令蒙军闻风丧胆的战役,在一定程度上令南宋王朝得以残存。

 如今,大良城除了城门、水塘、碑刻等遗迹外,我在村民陈先生的指引下,还在田垄上看到了两座当年掘地而成的火药库。

这两座火药库乍看犹如水井,俯身探头细看,其口小肚大,状如酒坛,大如川北地区的红苕窖。其“窖”壁用大青石垒砌,一来加固,二来防止渗水。如果炮弹不是直接命中洞口,实难摧毁。我注意到,这两座火药库距位于城墙上的炮台不到100米,由此可以想象,如果不是战事激烈异常,危险的火药库绝不会如此就近设置。

 

大良城与小良城

 

当我伫立大良城城楼,默默地向它作别时,已是暮色苍茫。俯瞰大地,周边低矮的山峦,如蒙军穹顶的营帐,在夜幕里渐渐消失;凝视足下,残阳的余晖透过老树枯藤,把斑驳血色洒在残破的墙头。

此刻,一座座城门,在我眼前幻化为一尊尊巨大的墓碑。在它们下面,埋葬着人类的掠夺与战争,安息着为和平、自由英勇献身的忠魂。

图文:马恒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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