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乾嘉学派”，又称“乾嘉之学”，有“朴学”“考据学”之称。在音韵学研究方面，有以惠栋为首的“吴派”和以戴震（图1）为首的“徽派”。吴派学风博而尊闻，述而不作，学者有孙星衍、王鸣盛、洪亮吉等。徽派不像吴派那样偏执，尊汉而不迷信。徽派成就最大的有戴震、段玉裁（图2）及王念孙、王引之父子。徽派朴学重史实依据，解经由文字入手，以音韵通训诂，以训诂通义理。
图1 戴震画像（引自《戴震文集》中华书局，1980年）
乾隆二十五年（1760）段玉裁26岁，成举人，二十六年会试下第，暂居京师。乾隆二十八年，戴震因会试不第，居京师，寓新安会馆，与秦蕙田“论韵甚契”，京师好学之士多从戴震请益，而段玉裁亦“与焉”，可知段氏有志于音韵、训诂之学始于此时。
段玉裁（1735―1815），字若膺，号懋堂，江苏金坛县人。段氏29岁时“始识东原（戴震）……心慕其学”，“请申师事之礼，（戴震）不许。”戴震谦虚，说：“此在吾兄（段玉裁）实出於好学之盛心，弟（戴震）亦谦退不敢也。”戴仅长段十岁，而段氏一生对戴震执弟子礼。戴震称段氏为“贤弟”，对段氏自称“友生”“友人”等。
乾隆三十五年（1770）段玉裁铨授贵州玉屏县，三十八年初权四川富顺，三十九年调署南溪，四十一年再权富顺，四十二年居成都候补，四十三年署巫山县事，四十六年“引疾”自巫山出蜀。段氏在黔、蜀、巴渝十二年，本文主要述其在此期间的学术活动。
图2 段玉裁画像（《清代学者像传》）
一、乾隆三十五年“部选”铨得贵州玉屏县。《六书音韵表》之初稿《韵谱》撰成。
段玉裁《寄戴东原先生书》：“三月，铨授贵州玉屏县。”罗继祖《段懋堂先生年谱》（下简称《段谱》）：乾隆三十五年“二月，撰《韵谱》成。三月，部选得贵州玉屏县知县。赴任。……是年，邵二云（邵晋涵）以先生《韵谱》稿本示钱竹汀（钱大昕），竹汀以为凿破混沌，为制序。”《段谱》乾隆三十四年按：“此书（《韵谱》）《六书音韵表》之初稿。”
乾隆三十六年（1771），在玉屏继续修改《韵谱》。
《段谱》：乾隆三十七年“四月，先生因公诖误入都，见东原（戴震）于洪蕊登（榜）寓宅，出所撰《韵谱》请益。东原以为体例未尽善。”洪榜，字蕊登，音韵学家。
乾隆三十八年段玉裁初权富顺。《段谱》：“在富顺任。十月，东原书来，云：‘大著辨别五支、六脂、七之，如清、真、蒸三韵之不相通，能发自唐以来讲韵者所未发。”
二、乾隆三十七年“被议去官”，八月，至成都候补。三十八年初权四川富顺。
王念孙《大清敕授文林郎四川巫山县知县段君墓志铭》（下简称《段君墓志铭》）：“乾隆二十五年，（段玉裁）举江南乡试，寻充景山教习。期满，授贵州玉屏县知县。被议去官。（云贵）总督察君状，奏请开复，得旨，发往四川以知县用。”
乾隆三十七年八月，段玉裁至成都候补。三十八年，段玉裁初权四川富顺。
三、乾隆三十九年调署南溪。在南溪修改《韵谱》。
段氏云：“余以甲午（乾隆三十九年）季秋至南溪。”
《段谱》：“九月，先生调署南溪，及办理化林坪站务”民国二十六年《南溪县志》“治制”载，乾隆三十九年金坛举人段玉裁到任。是年，段玉裁评戴震校《水经注》，谓“《水经注》自北宋以来无善本，不可读。先生读此书既久，得经、注分别之例，有三一则水经。”
《段谱》：乾隆四十年（1775）段玉裁“在南溪任。……时王师征金川，县当其冲。储待挽输，无敢稍懈。然先生每处分公事毕，漏下三鼓，犹篝灯改窜所撰《韵谱》以为常。……九月，书成，改名曰《六书音韵表》。寄书东原，以写本就正，且乞序。”
《清史稿·儒林二百六十八·儒林二·段玉裁》：“又办理化林坪站务”。化林坪，地名，军事重镇，在大渡河泸定桥下游约40公里处。南溪距化林坪约400公里。“站务”，当是为驻扎化林坪清军输送军需之务。《清史稿·胡中和传》：“二年春，（石）达开复分路犯蜀，自率大队数万由米粮坝渡金沙江。中和督军扼化林坪、泸定桥，击破之。”
“时王师征金川”：嘉庆《四川通志·舆地·沿革·懋功厅》：“（乾隆）三十九年，小金川荡平。”清军于乾隆四十年八月攻下大金川据点勒乌围。大金川，今四川金川县，小金川，今小金县。
四、乾隆四十一年再权富顺，重修《富顺县志》，建文昌宫、薛翁祠。富顺人称段玉裁为名宦。《六书音韵表》刻成。
段氏写道：“丙申（乾隆四十一年，在富顺）之夏，并镌（《六书音韵表》）（图3）以赠问学者，以见余予学之有师承，匪苟而已也。”
图3 《六书音韵表》署“四川候补知县前贵州玉屏县知县臣段玉裁记”
段氏云：“予以乙未（乾隆四十年）冬，再权富顺，明年丙申二月，金酋平，民气和，乐輓输，不劳风雨……盗寝讼简。予甚乐之，盖是县（富顺）於川南最剧治者，日不暇给，而予乃能以其馀闲成《诗经小学》《六书音均表》各若干卷，所居西湖楼，一灯荧然，夫人而指为县尹读书楼也。岂予之多暇欤！”
《段谱》：“在富顺任。……是年二月，金川平……先生乃能以馀力成《诗经小学》三十卷。又拟作《书经小学》、《说文考证》、《古韵十七部表》诸书。所居西湖楼，一灯荧然，人皆知为县尹（段玉裁）读书处也。四月，刻《六书音韵表》成，寄东原京师。……县志无体例，且缺略不备，不足以论古证今。”
“县志无体例”：在富顺，段玉裁重修《富顺县志》（所谓“段志”）。乾隆四十二年六月段玉裁序《富顺县志》：“予以乙未（乾隆四十年）冬再权富顺。”
民国二十年《富顺县志·官师》：“乾隆四十年（段玉裁）再署富顺。学为经师，礼贤下士。又重修《富顺县志》，建文昌宫、薛翁祠，俱有记。世称名宦、名儒如熊景阳、段若膺、叶体仁均在乾隆朝。段诚经学名儒，为政固俱称无害吏，率以修祠，典右文雅，为举职于后有闻者，以此为多。”
在富顺，作《校水经江水》，《中水考上》、《中水考下》。是年，着手做基础性工作，开始编纂《说文解字读》。
五、乾隆四十二年居成都候补。戴震、吴省钦为《六书音韵表》作序。
《段谱》：“居成都候补。正月，东原为作《六书音韵表序》，自京师寄示。……五月廿七日，东原卒。卒之前……力疾点定先生《六书音韵表》。……是年，吴冲之为先生序《六书音韵表》。”吴省钦，字冲之，南汇人，乾隆间进士，累官左都御史。
戴序云：“余闻而伟其所学之精，好古有灼见卓识。……今（玉裁）官于蜀地且数年，政事之余优而成是书，曰《六书音均表》。”
段玉裁《声类表序》云：“余书（《六书音韵表》）刻於丙申（乾隆四十一年，在富顺）四月，由富顺寄都门，而师（戴震）丁酉（乾隆四十二年）正月序之。”
是年六月，撰薛尚功《历代钟鼎彝器款识法帖二十卷写本书后》，有云：“所谓古文者，即如商、周鼎彝之书，今世学者或未能知之也。……又如古言‘均’，今言‘韻’，韻字不见於《说文解字》……是‘韵’字古文有之，较诸‘韻’字，孰雅孰俗矣！”
是年五月，戴震去世。
六、乾隆四十三年署巫山县事。撰《祭戴东原先生文》
是年，段氏云：“玉裁入蜀之六年，岁丁酉（乾隆四十二年），读石砫同知诸城王君荣绪所作《石砫厅志》……乾隆四十有三年，岁次戊戌，秋九月。四川巫山县知县，后学段玉裁表。”
《段谱》：“是年，先生署巫山县事。（罗按：先生补巫山，不知在何时。薛始《款识》书后，在去岁六月，时尚居成都，是年十月作祭东原（戴震）文，始自称巫山知县。）十月，遣役李志德致祭东原于京师，作祭文。”（图4）
图4 罗继祖《段懋堂先生年谱》（局部）
段玉裁《戴东原先生年谱》（图5、图6）乾隆四十二年“五月，（戴震）与予（段玉裁）书言，去年曾寄一书论韵……至（戴震）临终十数日之前，因成此书（戴震《声类表》），孔戸部刻诸微波榭（“微波榭”，孔继涵室名），而冠以《与段若膺论韵六千字》者是也。”
图6
图5
段玉裁编《戴东原先生年谱》（局部）
是年十月段玉裁撰《祭戴东原先生文》：“维乾隆四十三年，岁次戊戌，十月丁巳朔越八日，弟子巫山县知县段玉裁谨遣役李志德，以清酌庶羞之奠，致祭於吾师东原徵君之灵曰：‘呜呼！先生名世之英，储灵汇秀，先觉群生。……聿自癸未（乾隆二十八年），始识先生。幸得为徒，执挚请正。……行则同舆，饭则同铏。……哀音至蜀，风凄雨霝。……’”
是年段玉裁作《前明四川定远县知县高苏生先生墓表》，“乾隆四十有三年岁次戊戌秋九月四川巫山县知县后学段玉裁表”。
七、乾隆四十四年在巫山撰《书干禄字书后》《毛诗故训传》
是年段氏撰《书干禄字书后》，有云：“南宋初有宇文氏貤镌於蜀之潼川，今其跋语剥缺……己亥（乾隆四十四年）秋，得胡侍郎高望所镌版本，急以相校，补石本之缺，又知石本、版本各有得失。……乾隆己亥八月，段玉裁记於巫山廨。”
是年撰《毛诗故训传》。《段谱》：“在巫山任。以馀力成《毛诗故训传》三十卷。（罗按：题辞仅言《毛诗故训传》者，玉裁宰巫山，事简所订，不记年月。姑系之是年。”段玉裁云：“《毛诗故训传》三十卷者，玉裁宰巫山，事简所定也。曷为三十卷？从《汉志》也。”
八、乾隆四十六年自巫山“返里侍养”。在巫山开仓发赈，除免总里，入书院与诸生讲学。
光绪《巫山县志》云：“段玉裁，江南金坛县举人。乾隆四十三年任。”同上“政绩”：“段玉裁，江南金坛举人。乾隆四十三年莅巫。时值饥馑，斗米钱二贯。公到，先开仓发赈，乃请上宪，全活甚多。先是，邑有总里（健按：总里，地头蛇之谓），最为民病，公概除免，著为令。公馀时，入书院与诸生讲论文艺。书院斋舍迫迮，复为置屋六楹，师生便之。喜著述，在巫时著有《十三经》《说文解字》《续声韵考》《六书音韵表》若干卷，今尚有存者。”
健按：县志谓段玉裁“在巫时著有《十三经》《说文解字》《续声韵考》《六书音韵表》若干卷”，语义颇乱。《声韵考》乃戴震著作，段氏无《续声韵考》之作，乾隆四十一年在富顺时，段氏撰《刻〈声韵考〉序》。且《六书音韵表》并非在巫山作。段玉裁著有《十三经注疏校勘记》《说文解字读》《说文解字注》。
光绪《巫山县志》卷二十三《政绩》照录道光《夔州府志》卷二十四《政绩卷·巫山》文字（图7、图8、图9）。
图8
图7
道光《夔州府志》卷二十四《政绩·段玉裁》
图9 光绪《巫山县志》卷二十三《政绩·段玉裁》
段玉裁撰有《朐忍考》。朐忍，亦作朐䏰，古县名，今重庆云阳县一带。《经韵楼集》收有《朐忍考》，文中写道：“朐忍，汉属巴郡，献帝初平元年，分朐忍至鱼复为固陵郡。……章怀（太子）云：‘朐忍故城在今夔州云安县西，万户故城是也。’……今云阳县西万户坝是也。”《朐忍考》无撰写年代，或撰于巫山。
段玉裁非是七十“致仕”，而是在乾隆四十六年（1781）47岁时“引疾归”段氏写道：“乾隆辛丑，余自巫山引疾归。”《段谱》：“（乾隆）四十六年辛丑。四十七岁。返里侍养。以暇日补理旧业。”段氏47岁时引疾归里，在清代知县中并不多见。
结 语
1、段玉裁从未被正式任命为玉屏、富顺、南溪、巫山知县
唐宋举人登科可授官，虽无“出身”，但具备入仕资格。段玉裁非进士，为举人，故其“部选”“铨授”贵州玉屏。铨，选拔。官员缺位，由其他官员临时代理，明清称“署”，故段氏“调署南溪”。“初权富顺”“再权富顺”，权，权且。“署巫山县事”。
又，清代举人可由“大挑”进入官场，如巴县龚有融“以乾隆四十四年己亥举人，选山西崞县知县”，即在嘉庆十七年（1812）龚氏58岁时，以大挑一等授山西崞县知县。
2、关于《六书音韵表》
关于《六书音韵表》（下简称《音韵表》），这里梳理一下。乾隆三十五年段玉裁在玉屏县，《音韵表》之初稿《韵谱》撰就。乾隆四十年在南溪，是年十月段氏《寄戴东原先生书》云：“九月书成，为表五。一曰《今韵古分十七表》，别其方位也；二曰《古十七部谐声表》，定其物色也；三曰《古十七部合用类分表》，洽其恉趣也；四曰《诗经韵分十七部表》，胪其美富也；五曰《群经韵分十七部表》，资其参证也。改名曰《六书音均表》，均，即古韵字也。”乾隆四十一年在富顺，刻《六书音韵表》成。乾隆四十二年戴震、吴省钦为《六书音均表》作序。
3、关于《说文解字注》及研究方法
这里把《说文解字读》《说文解字注》（下简称《段注》）写作、刊行时间也梳理一下：乾隆四十一年（1776）开始编纂《说文解字读》，嘉庆十二年（1807）完成《段注》，嘉庆二十年（1815）《段注》刊行。
上海古籍出版社《说文解字注》之《出版说明》写道：“为了注解许书，他先於乾隆四十一年（1776）开始编纂长编性质的《说文解字读》，历时十九载，至乾隆五十九年告成，共五百四十卷，继而以此为基础，加工精炼，又历时十三载，於嘉庆十二年（1807）终于写成了这部《说文解字注》，以后又过了八年，直到嘉庆二十年（1815）才得以刊行。从属稿到付印，前后达四十年之久。”
关于研究方法，戴震云：“仆之学，不外以字考经，以经考字。”段玉裁、王念孙弟子陈奂云：“奂闻诸先生（段玉裁）曰：“昔东原师之言：‘仆之学，不外以字考经，以经考字。’余之注《说文解字》也，盖窃取此二语而已。”
《段注》是段玉裁研究《说文解字》贡献最大、影响最广的巨著。《段注》“问世后，很快就赢得了崇高的声誉，被公认为解释《说文》的权威性著作。与段氏同时的小学家王念孙推许说，自许慎之后，‘千七百年来无此作矣’。”
简言之，《音韵表》是研究古音的著作，《段注》是研究《说文解字》的著作，两者皆是传统音韵学、训诂学专著。章太炎云：戴震“弟子最知名者，金坛段玉裁，高邮王念孙。玉裁为《六书音韵表》以解《说文》，《说文》明。”而治音韵、训诂者，必读《段注》《音韵表》。1981年上海古籍出版社《说文解字注》将两书合并出版。
4、关于段玉裁的学术成就
因古代官员皆经科举考试入仕，故国学根底深厚，历史上官员学者、诗人、文学家等不乏其人，如欧阳修、苏轼、范仲淹、司马光、冯时行、王十朋、陆游、张佳胤、杨慎、曹学佺、杨守敬等等。而段玉裁与上述官员学者、诗人不同，他在专门学术领域有地位，有独立学术成果，成一家之说，传之后世，嘉惠学林。凡治史学、考古学、古文字学、音韵训诂学等学人，咸得阅《说文解字》与《说文解字注》。
阮元在评价段玉裁的学术成就时说：“玉裁书有功于天下者三：言古音一也；言《说文》二也；《汉读考》三也。”阮元所谓“言古音”者，指段氏分古韵为六类十七部，作《音韵表》；“言《说文》”，指《段注》；“《汉读考》”，指《周礼汉读考》《仪礼汉读考》。
今有学者认为《六书音均表》是“前无古人后乏来者的大制作”。
5、在西南十二年，清廉，有政绩，在巫山结束官场生涯
段氏乃一书生，或许厌倦官场生涯，不胜繁剧，若归里“以暇日补理旧业”，实在是惬意的生活。在西南十二年，他在学术问题上可能是相对寂寞的（与南方学者书信往来），因为鲜有能当面与之商榷讨论古音分类的人。而返里金坛，又居苏、杭，毕竟江南文化发达，往来者有卢文弨、金榜、刘台拱、邵晋涵、丁履恒、王念孙、章学诚、臧雍、钱大昕、程瑶田、江声、黄丕烈、丁杰、王昶、孙星衍、陈鸿寿、严元照、陈寿祺、陈奂、江沅等学者。且成果迭出，如《毛诗故训传（定本）》《古文尚书》，编刻《东原文集》，为外孙龚自珍授《说文》，作《潜揅堂集序》《礼记四郊小学疏正》，主讲娄东书院，作《声韵表序》等等。至嘉庆二十年81岁时，五月，《段注》刻成。未几，段玉裁卒。
孔继涵谓段玉裁“官况清卓”。乾隆四十二年段氏在成都候补，四月廿四日戴震与段玉裁书云：“吾兄尚未得实地，而素性方正，则难与俗谐。”（图10、图11）
图11
图10
乾隆四十二年四月廿四日戴震与段玉裁书
段玉裁是清官，乾隆四十二年五月三十日，孔继涵致函段玉裁，云：“吾兄官况清卓。”清卓，清廉、卓越也。
从政绩来说，作为知县，公务是段氏职责，如在南溪，办理化林坪站务；在富顺，兴文教，重修《富顺县志》，建文昌宫、薛翁祠，《段注》：“（富顺）邑人李君端五，归自楚中，先生延主学易书院，从学者数十人。”《富顺县志》称段玉裁为“名宦”，“为政固俱称无害吏”。在巫山，开仓发赈，除免总里，入书院与诸生讲学。乾隆四十三年，段玉裁重修巫山巫峰书院，并改名圣泉书院：
“圣泉书院在县治西北，旧名巫峰书院。乾隆十五年知县钱基创建，并捐置大宁场井灶，以为延师及生童膏火之费。四十三年，知县段玉裁重修，以郦氏《水经注》巫山城东有孔子泉，亦曰圣泉，改名为圣泉书院。泉在县治东三百步，下入巫溪，王十朋《集》，泉旁虽童子亦知书。”（图12）
《县志》谓王十朋“泉旁虽童子亦知书”，原文为“巫山县有孔子泉……泉旁之民，虽童子皆能书。”
图12 光绪《巫山县志》卷十六《学校》
6、读书人段玉裁
在西南十二年，是段氏学术生涯的前期。无论在玉屏、南溪、富顺、巫山，段氏捧卷不倦，“所居西湖楼，一灯荧然，人皆知为县尹读书处也”，“漏下三鼓，犹篝灯改窜所撰《韵谱》以为常”，富顺“於川南最剧治者，日不暇给，而予乃能以其馀闲成《诗经小学》《六书音均表》各若干卷，所居西湖楼，一灯荧然，夫人而指为县尹读书楼也。岂予之多暇欤！”尤其是“岂予之多暇欤”，段玉裁岂是多有闲暇优游，而是晚上在青灯下读书，苦思音韵、训诂学术问题，故有举世瞩目之成就。
王念孙《段君墓志铭》云：段玉裁“在官引疾归。自是闭户著书，不复出。”段玉裁“卒后，王念孙谓其弟子长洲陈奂曰，若膺死，天下遂无读书人矣。”
7、龚自珍自幼被外公段玉裁培养
段玉裁为龚自珍外祖父。《段谱》：“是年（乾隆五十七年），外孙龚自珍生。”是年段玉裁58岁。古稀之后，段氏作《龚自珍妻权厝志》《怀人馆词序》：“龚自珍，吾外孙也”，“仁和龚自珍者，余女之子也。”龚自珍之父龚丽正，本为龚禔身之子，过继与龚敬身（乾隆三十四年进士）。龚自珍之子龚橙。
《段谱》：“是年（嘉庆八年）外孙龚自珍年十二，先生（段玉裁）授以许氏《说文》部目。”
嘉庆十六年（1811），段玉裁77岁，龚自珍20岁，段玉裁作《外孙龚自珍字说》：“龚壻之子，小字阿珍，嘉庆庚午（十五年），其父名以‘自珍’，以副车贡於顺天。其父书来，请字於余。余曰：字以表德，古名与字必相应。名曰自珍，则字曰爱吾宜矣。”
嘉庆十八年（1813），段玉裁79岁，作《与外孙龚自珍札》：“久欲作一札，勉外孙读书。……博闻强记，多识畜德，努力为名儒，为名臣，勿愿为名士。何谓有用之书？经史是也。”
注释：
[1] 罗继祖《段懋堂先生年谱》一卷，《朱程段三先生年谱》本，《愿学斋丛刊》，国家图书馆藏，1934年，石印本。
[2] 《说文解字注》段玉裁《寄戴东原先生书》，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年，804页。
[3] 罗继祖《段懋堂先生年谱》，《朱程段三先生年谱》本，上海图书馆藏，1934年，石印本。段玉裁《说文解字注》钱大昕序，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年，804页。
[4] “东原书来”，《说文解字注·六书音均表》之《戴东原先生来书》，载《说文解字注》，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年，804页。
[5] 参见《刘盼遂著述集》，辽宁人民出版社，2022年。《刘盼遂著述集》第三卷《段王学五种》，包括《段玉裁先生年谱》《王石臞文集补编》等。《段君墓志铭》载《王石臞文集补编》。王念孙，号石臞。
[6] 《书所作南溪县汉黄烈妇庙碑后》，段玉裁《经韵楼集》，凤凰出版社，2010年，253页。
[7] 《刻〈声韵表〉序》，段玉裁《经韵楼集》，凤凰出版社，2010年，118页。
[8] 《书富顺县县志后》，段玉裁《经韵楼集》，凤凰出版社，2010年，228页。
[9] 《说文解字注·六书音均表》之《戴序》《吴序》，载《说文解字注》，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年，801页、802页。
[10] 《声类表序》，段玉裁《经韵楼集》，凤凰出版社，2010年，116页。
[11] 《历代钟鼎彝器款识法帖二十卷写本书后》，段玉裁《经韵楼集》，凤凰出版社，2010年，146页。
[12] 《前明四川定远县知县高苏生先生墓表》，段玉裁《经韵楼集》，凤凰出版社，2010年，199页。
[13] 《款识》，即宋薛尚功《历代钟鼎彝器款识法帖二十卷》。
[14] 段玉裁《戴东原先生年谱》，载《戴东原集》卷第十二后附，《四部丛刊》初编本，1922年。
[15] 《祭戴东原先生文》，段玉裁《经韵楼集》，凤凰出版社，2010年，174页。
[16] 《书干禄字书后》，段玉裁《经韵楼集》，凤凰出版社，2010年，147页。
[17] 《毛诗故训传定本小笺题辞》，段玉裁《经韵楼集》，凤凰出版社，2010年，4页。
[18] 光绪十九年《巫山县志》卷二十二《秩官·国朝巫山县知县》。
[19] 《刻〈声韵表〉序》，段玉裁《经韵楼集》，凤凰出版社，2010年，118页。
[20] 《朐忍考》，段玉裁《经韵楼集》，凤凰出版社，2010年，95页。
[22] 《陈芳林墓志铭》，段玉裁《经韵楼集》，凤凰出版社，2010年，198页。
[22] 民国《巴县志》卷十《人物中之下·龚有融》。
[23] 1981年上海古籍出版社《说文解字注》之《出版说明》。
[24] 《说文解字注》，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年，789页。
[25] 1981年上海古籍出版社《说文解字注》之《出版说明》。
[26] 章太炎《訄书·清儒》，《章太炎全集》第3册，上海人民出版社，2014年。
[27] 《清史稿》卷四百八十至四百八十三《儒林》二百六十八《儒林二·段玉裁》。
[28] 对于“古韵”的分部，顾炎武分为十部，江永分为十三部，段玉裁分为十七部，孔广森分为十八部，江有诰、王念孙各分为廿一部，章太炎、王力各分为廿三部。等等。
[29] 皆载段玉裁《经韵楼集》（附），凤凰出版社，2010年。
[30] 鲁国尧《新知：语言学思想家段玉裁及〈六书音均表〉书谱》，《汉语学报》2015年第4期。
[31] 见罗继祖《段懋堂先生年谱》，《朱程段三先生年谱》本，上海图书馆藏，1934年，石印本。
[32] 《与段茂堂等十一札》之“第十札”，《戴震全书》第六册，黄山书社，1994年，543页。
[33] 《与段茂堂等十一札·附》，《戴震全书》第六册，黄山书社，1994年，545页。
[34] 光绪十九年《巫山县志》卷十六《学校》。
[35] 王十朋《梅溪后集》卷十一《诗》，台湾商务印书馆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1151册，集部90，别集类三，417页。参见《水经注》卷三十四《江水》。
[36] 《清史稿》卷四百八十至四百八十三《儒林》二百六十八《儒林二·段玉裁》。
[37] 《龚自珍妻权厝志》《怀人馆词序》，段玉裁《经韵楼集》，凤凰出版社，2010年，212页。
[38] 段玉裁《经韵楼集》，凤凰出版社，2010年，211页。
[39] 段玉裁《经韵楼集》，凤凰出版社，2010年，211页。
图文：胡昌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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