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人们对古道类线性文化遗产进行了大量的调查和研究，基本厘清了部分古道路线的演化和关联遗产状况。历史地理学者们对于古道道路总结有“沿河筑路、横岭越垭、陡险盘旋、陡险设栈”等交通路线取线特点[1]，上述择线规律基本是总结性概括，很少展开择线原因方面的分析，“横岭越垭”这一方法在川东平行岭谷地区的古道路线中多次得到应用。垭口位于两座山峰之间的低洼地带，是山脉中相对较低的区域，同时作为两个山谷之间的连接点。横岭，顾名思义，是指横亘在连绵不断的山脉之中，延伸较长的地形。大垭口位于万开古道必经的铁峰山之巅，地处万州区与开州区的行政交界地带，是万开古道上一个关键的交通枢纽。铁峰山山脉是川东平行岭谷的一部分，呈东北至西南走向，全长64公里，宽约8公里。大垭口距万州城区约25km，距开州城区约45km，在S202省道和万州到赵家的快速路开通前，原万州到开州的老路自其中穿过。‌

图一 大垭口远景 

图二 大垭口及两侧三维视图

川东平行岭谷，位于四川盆地东部，川渝交接处，北起于大巴山南麓，南到云贵高原北侧，包含重庆主城区域、达州市各区县、邻水县、华蓥市、三峡库区等地的部分区域，是我国东北至西南走向山脉组合最整齐地区，是世界特征最显著的褶皱山地带。连绵的山峰横亘在古代人们面前，如何翻越它成为一道难题，所以在川东地区的古道经常出现“横岭越垭”现象。古道路线在离开河谷后往往面临翻越大山的风险，例如荔枝道主线需翻越的明月山、七里峡山，洋万涪道翻越的南山、铁峰山，万梁古道南线翻越的精华山。对于古代交通路线为何采取这样的取线研究较少的原因，本文尝试从道路工程学和最小成本交通路线角度分析探讨横岭越垭这一择线规律。

图三 重庆市地势图

一、道路工程学

在现代山区越岭公路方案设计与选线技术当中，结合水文和地质情况的越岭线选线主要是解决垭口选择、过岭标高和垭口两侧展线三个问题，其特点是克服大高差，路线长度和平面位置主要取决于路线的纵坡度[2-3]。通常在山区越岭线设计中，公路展线所通过的垭口高程，影响着路线技术标准的采用及建设里程长度[4]。根据越岭地形，存在不同高程的垭口时，通常选择标高较低的垭口，其展线里程最短，工程造价最省[5]。现如今大垭口下方修建起一座隧道直通兼善场，过境车辆不用再去山顶的公园景区内绕行。如需走直径穿铁峰山，那就选择山下的万开快速路，以前万开公路需盘绕越岭大垭口，并穿过铁峰山森林公园途经兼善场，下坡到达开州区陈家。

翻越大垭口的山顶路段老路现为Y059乡道，主要是通过回头展线来抬升路面高度。大垭口往开州方向一侧（北坡）的古道被当地人称为千步梯，古道路线较为笔直的自然展线至长沙镇，路面以双排石板路为主，长1.2～1.5米，宽0.3～0.5米，厚0.1～0.2米，坡度较缓，约为30至45度。从路面清理的图片来看，该处古道的修筑方式为石板直接铺设于大地表面，上层石板叠压在下层石板上增强了石板整体抗滑移能力，基岩为原天然土地基。在具有坡度的山区，道路的梯级感明显，土包条石的砌筑方法增强了古道的整体性。 

图四 路面清理

图五 双排石板古道

大垭口往万州方向一侧（南坡）线路相对曲折，但一、二级古道保存状况较好，古道沿着山脊和山腰设线，以自然展线为主。我们从轨迹图可以看出，从塘坊到陈家的古道路线总体来看呈直线，铁峰山的大垭口为道路的最高海拔处，同时也是关键节点。现保存状况下来的多为单排石板道路和机耕道，其下为土路基居多，坡度较缓。结合地形条件，采用直上与斜上自然展线方式相结合，在部分小范围区域采用回头展线抬升高度，这与现代山区公路垭口两侧展线设计原则与思路具有相同之处。

图六 沿山腰设线的单排石板古道

图七 沿山脊设线的古道路线与越岭线公路

图八 万州区塘坊至开州区陈家翻越铁峰山的古道轨迹

二、最小成本交通路线

最小成本交通路线是基于ArcGIS软件中最小成本分析模块，在数字高程模型（DEM）的数据基础上，依据人类步行速度与地形坡度间的关系函数，从行进过程中体能消耗最少的角度出发，构建古代交通路线的线路模型，从而对古代交通路线进行定量化表示。采用上述方法，人们已经开展了相关的研究工作。

姜湾[6]利用GIS软件中最小成本分析模块，结合《行商遗要》中记载的路线与节点信息，采取上述方法进行了模拟工作，并采用了天地图的二、三级道路数据进行了交通路线的还原，结果表明两者之间的差异应主要是由道路修筑与人类步行的选择标准不一致而导致的，都具有一定的可靠性。亓玉潇[7]运用 GIS中的最小成本分析方法，基于30 m分辨率的数字高程模型(DEM)，规划了野外救生路线，规划过程中考虑了坡度与地表覆被物影响步行速度变化，进而导致时间成本累积，救生路线端点分别设在易发生事故的地点和山下最近的居民点。童麟凯[8]采用GIS中的最低成本路径研究了复杂地形下的引水工程机助选线问题，模拟以西南地区某具体工程线路为例，结果表明误差来源于成本数据的设定与实际工程存在的差异，在加入消能站和明确限制性区域的前提下，该算法适用于引水工程线路最低成本路径的选择。

清光绪《万县乡土志》载，古时万县境内交通，有东南西北中五条大路通往各县，其中万县到开县的北大路，是洋万涪古驿道万州通往开州的一段。文献中对北大路的沿途经过地点进行了详细记载：“由县治出西门，行七里至西大路之草街子；又分道经大周里之天生城，下行八里至塘坊；又经狮子山北，行五里至麻糖铺；又向六道河口直上十里，至徐家梁子。又上行十里，至大垭口；又逾大垭口卡门，行五里至窝坑，交开县界，总计北路行四十五里出境”。可以看出清光绪年间万开古道路线就已经十分清晰，我们在调查过程中发现了光绪二十六年的摩崖指路题刻，说明这条古道在那个时候就已经广泛利用，它的开通年代也有了明确的下限。

图九  将军箭及题刻

受生产力的影响，道路沿用现象屡见不鲜，同样山势地形的原因导致自古一条路的情况也时常出现，横岭越垭可减少大量路程并减小道路坡度，翻越大垭口是塘坊至陈家的最短路线，毫无疑问是最节省体力和运输成本的路线。在大垭口作为中间节点情况下，尽可能沿着山脊、山腰设线，并且垭口两侧展线以自然展线为主，这样以来，人们的步行速度主要受地形坡度和地表覆盖物的影响。但人的体力消耗会导致步行成本的增大，另外部分野外恶劣的环境会增加步行的难度，以上均是模拟分析时需要考虑的因素。

三、小结

其他古道路线也存在翻越垭口的情况，例如石门旧道取黎山顶垭口、荔枝道取滚龙坡垭口、米仓道取草鞋坪垭口等等。我们国家大量公路设计也采取翻越垭口而行的方式，比如长白山穿越的长白山垭口、青藏高原的折多山垭口、唐古拉山脉穿越的唐古拉山口等，这些地区的岭横越垭景观吸引了大量的登山者和旅游者，成为独特的旅游目的地。从调查情况来看，选择最短路径和最低成本的古道路线，这一智慧从古至今延续不断，只是随着生产力的发展，我们能从铺设石板路到设计越岭线公路，再到大型盾构机凿通隧道，交通方式的多元化真正让天堑变为通途。几千年来，古人为消除空间阻隔与大自然作了不懈斗争，在这片土地上修筑了复杂的道路交通网络；部分古道可能已被覆盖或损毁，但古道精神从未消逝，它正以新的形态延续着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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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资料：

[1] 蓝勇,四川交通路线史［Ｍ］．重庆：西南师范大学出版社，1989．

[2] 刘昆赟,曹智伟.山区公路越岭线方案设计与选线技术研究[J].交通标准化,2014,42(02):48-51.

[3] 陈永凯.越岭线公路特点及路线线形设计研究[J].工程技术研究,2023,8(05):165-167.

[4] 李忠海,郭绍成.山区越岭高速公路展线原则与思路[J].公路交通科技(应用技术版),2016,12(03):118-120.

[5] 戴立平.越岭线公路路线设计要点控制[J].福建交通科技,2021,(02):22-24.

[6] 姜湾，基于ArcGIS软件的古代交通路线复原方法——以《行商遗要》为例[J].自然与文化遗产研究,2025,10(01):13-24.

[7] 亓玉潇,张昆.基于GIS最小成本分析的鳌太穿越救生路线规划[J].西北师范大学学报(自然科学版),2020,56(03):90-94+117.

[8] 童麟凯,葛莹,闻平,等.高海拔山区引水工程线路最低成本路径研究[J].地理空间信息,2018,16(01):61-64+8.

（感谢卢烈炎在本文撰写中提供的指导）

图文：刘红林